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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雨

而连回清是打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她从来都认为别人骂她,肯定就是她的不对,就算不骂她,但凡有一点事没做好,她也会自责自罪。

她面红耳赤地捧着手机一个劲地向老板娘道歉,挂了电话后她等不及挤电梯,抱着玩具就去爬楼梯。老板儿子的病房在十二楼,连回清爬到第九层实在爬不动了,她弯着腰,扶着楼梯的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

九楼通往十楼的楼梯歇台上颓然地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口罩戴得又高,帽子和口罩之间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透过歇台墙壁上的一扇小窗户愣愣地往外看。

大概是被连回清剧烈的喘息声惊醒,他惊慌地转过脸看向连回清,他的脸明明被帽子口罩严丝合缝地遮住,只有那双眼睛可以让连回清看见,可连回清就是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琚冗。

连回清喘息的声音骤然止住,耳朵的深处“嗡”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老板娘再次打进来的电话她也充耳不闻,只愣愣地站在阶梯上看着琚冗。

“帮我离开这好吗?帮帮我……”

他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可以求救的人,他慌里慌张地说了这句话就急不可待地站起身。他的左小腿受了伤,打着石膏,行动十分不便,他用手扶着墙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

连回清面黄肌瘦的一张脸像是石化了似的,保持着呆愣的表情,她完全没听到琚冗在说什么。

她不出声,琚冗更加焦急起来,他拖着受伤的腿就往楼下来,摇摇晃晃没站稳,一跤摔下去,整个人顺着楼梯滑下来,跌在连回清的脚边。

连回清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一点,她这才听见琚冗的声音在向她求救:“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还抱在她怀里的变形金刚好像也才醒过神来似的,“啪”地一声落在楼梯上,顺着地心引力滚了下去。

连回清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昏茫的状态,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扶着琚冗离开医院,坐上出租车,然后让司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出租车司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乘客,两个人坐在后座上,各自挨着一边窗口,一个望着车窗外不言不语,一个望着正前方像是在梦游。车子开出去半个多小时了,愣是没一个开口说话。

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也不怕被投诉,几乎是在大吼着问:“你们俩到底要去哪?说个地名啊,我这问了三五遍了,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倒是出个声啊!”

愣愣望着车前方的连回清像是一个机器人,缓慢而机械地转头望向琚冗,仍旧昏茫着问他:“你要,去哪?”

琚冗看着灰色车窗玻璃外不停往后移动的街景,他目光无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好半天才僵硬地说出一句:“随便去哪。”

然后出租车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开,从上午十来点开到夜色降临,车子从市区开到郊区又从郊区开回市区,就在出租车司机以为自己撞了鬼,要把他们轰下车时,连回清才吞吞吐吐说出城南巷的地址。

城南巷在老城区,连回清租住的房子也是那种破旧的居民楼,楼外面的水泥墙是灰黑色的,像抹了一层煤灰,透着一种经年累月饱经风霜的凄凉,楼道里面的墙壁倒是刷了一层白/粉,看着比外面干净些,却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楼里唯一一台可以用的电梯也陈旧不堪,电梯一升起来,电梯顶上就“咯噔咯噔”的一阵响。

连回清很不愿意将琚冗带到这种腌臜又破旧的地方来,但除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这是她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她低着头不敢看琚冗,好像别人看着那座破旧的居民楼就能窥探到她卑微的内心一样,她羞愧极了。

琚冗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些,他像一个木偶人,连回清扶着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他的目光空洞涣散,没有任何可以聚焦的地方。

连回清打开房门,他看到正对着门的床时才像是有了一口/活气,他站在床尾,指着那张大床疲累至极地问连回清:“我能在这躺一会吗?”

连回清把他扶到床上,他仰面倒在被褥上,帽子口罩都没有摘,就那样睡着了。

那天晚上连回清在厨房的地板上打地铺,因为卧房实在小,房东统一提供给租客的床又十分的大,床的面积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另外一半空间被衣柜和书桌占据,仅剩下一条狭窄的通往厨房和门的过道,相较之下,厨房的空间就更适合睡下一个人了。

说是在厨房,和琚冗睡着的床也不过就隔了一道门,几步远的距离,因而连回清难以入眠,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琚冗,那个站在闪光灯下,美好得令无数人疯狂尖叫的人,怎么可能会来到她的家里,睡在她的床上呢?

她一直瞪着厨房的天花板,直到凌晨时分才朦胧有了一点睡意。

就在她快要入睡时,卧室里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是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

连回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有些不确定地对着卧房的方向喊:“琚……琚冗……”

这是她认定琚冗活生生地在她家里时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她的声音紧张得结巴起来,简简单单两个字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她觉得嘴角都在发颤发麻。

琚冗却没有出声,回答她的是阳台的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连回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快速奔进卧室,一脚踩到了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塑料药瓶子。

卧室里没有开灯,冷清清的月光从阳台斜斜地照进卧室,连回清看得见那个药瓶子上的药名——帕罗西汀。

她猛然看向阳台,琚冗站在阳台的边缘,目光无神地看着窗户外面虚无的夜空。

“琚冗……”

连回清有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她再次喊出他的名字时眼泪已经疯狂地流出来。

琚冗慢慢地转回头看着她,呆滞而茫然的目光移到连回清脸颊的泪珠上,他觉得奇怪,他有些想不起来他身后为什么会站着一个陌生女孩,这个女孩又为什么在哭?

他看到连回清脚边上的那个药瓶子,忽然有点释然地笑起来,月光落在他扬起来的嘴角上,竟是那样的苍白。

“你看到了……”他盯着那个药瓶子说,“我有抑郁症……我控制不了……”

他重新看向窗户外面,毫无眷恋地微笑着说:“你知道吗?很多患上抑郁症的人都有轻生的念头,梵高、海明威、张国荣……他们都选择了自杀,所以也不多我一个,对不对?”

他的手扶在窗户的边缘上,翻身就可以从窗口跳下去。

“不!不!!!”一辈子没敢大声说过话的连回清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喊起来,“不要!我求求你,不要,琚冗……求你……不要……”

她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只有“求你”“不要”这两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留住琚冗,最后她跪坐在阳台的地面上,弯着身子失声痛哭起来。

琚冗不明白这个陌生女孩为什么要为他哭得这么伤心,轻生的念头还在那里,但听着连回清歇斯底里的哭声,他到底有些心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连回清哭,他思考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才约莫想明白了一点。

“你哭,是因为你不想我死是吗?”他忽然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很痛苦,我睡不着觉,我的头很疼,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他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他的头疼得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他慢慢地蹲下身子,靠着阳台的墙壁,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连回清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她先是伸出手揪住琚冗的裤脚,确保他没办法跳下去,然后她又试探着把手移到他头上,轻轻地替他按摩。

“我爷爷以前也经常头疼,每次他头疼,我就会给他按按头,然后爷爷就说不疼了。我也给你按按.....”

连回清轻声说着,其实她不知道那只是她爷爷不想让她担心说出来安慰她的话,她就真的以为按一按就可以让人不头疼,每次给爷爷按摩她都按得格外认真,时间久了,她按得也颇有章法。

她这样为琚冗按摩着,竟真的让他安静了下来,他坐在阳台的地面上,靠着墙,当第一抹晨光从黑暗的天际挣脱而出时他枕着连回清的肩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琚冗来到连回清身边的第一个夜晚。与所有人看到的不同,他不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而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的抑郁症很严重。

白天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他从不表达任何诉求,连回清给他饭他就吃,给他水他就喝,连上厕所如果连回清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去上。

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等到了晚上,他似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他会动,会从床上坐起来望向阳台的窗户。但这更加的可怕。

前半夜他会睡上一会,但是一到了凌晨时分,他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似的忽地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他就想往阳台上去。

连回清发现这个规律后每次都抢先一步来到他床前,他一醒过来,连回清就坐在床头给他按摩头皮。起初,琚冗不言不语,只是愣眼看着连回清,他一样地睡不着,后来慢慢地连回清按着按着他就会睡过去。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许是夜里失眠的程度好转了,琚冗的情绪状态也跟着好起来一点。有一天凌晨,琚冗准时准点醒过来的时候,连回清正坐到床头,伸手来给他按摩。

琚冗有些清醒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睃着,好一会,他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从他要自杀的那一晚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连回清给他按摩着头皮的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她紧张得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仿佛琚冗并不是在问她的姓名,而是在问她一个要绞尽脑汁才能想出答案的问题。

好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地说:“连……连……回清。”

“谢谢你,回清。”

他轻声地说,嘴角边慢慢地抿出了一抹温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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