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回头深深地望着他,问道:我可以把它托付给你吗?
他认出了那是槲寄生的一段枝叶,十分诧异;但是他觉得他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有什么好恶。
可是约露汀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态度。
她依然遥望着远方的天空里“艾里奥斯”翻滚的浓重雾霭、乌云和紫色的闪电,对他背诵了一段如何种植槲寄生的方法;那副表情、那种态度,太理所当然了,就活像是压根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深深地确信他一定会穿过那团可怕的、强大的暴风雨,到时间的尽头去,寻找到这一切背后隐藏最深的秘密和主宰,摧毁TVA,最终摆脱这可怖的命运,平安回到阿斯嘉德去一样。
她说得是那么自然,那么确信,那么无可辩驳,就好像在此刻已经预见到了他未来将会获得的胜利一样。
洛基记得,自己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假笑了一下,问她“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它呢?”。
而她对他的问题仿佛置若罔闻,把他的忍耐当作了一种许可似的,擅自向他伸出手去,在他为了这种未经许可的冒犯而生气或讥讽她之前,她已经把那段小树枝放在他的掌心。
他不得不低头去看了一眼。
……他看清了,的确是小小的一段槲寄生的枝条,上面还带着小小的果实。
而现在,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风雪肆虐的约顿海姆,他伸出左手来,不可置信地缓缓翻转了一个来回,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肌肤下面泛出一种可怖的蓝色——那代表着他冰霜巨人的血统——的时候一样……
洛基缓缓将自己的左臂翻转了一个来回,有丝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此刻攀缘上他的左臂,生长并延伸出来的那根槲寄生的枝条。
不知道她在上面使用了什么神奇的法术,它现在缠绕着他的手臂,就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一样,在他注视之下缓缓生长、发芽、结果,显示出了某种勃勃的生机。
他说不出自己心头到底是什么滋味。
在逐渐散去的黑云背后,一座孤寂的废墟城堡的景色在他面前展开,槲寄生的枝条在他手臂上蜿蜒盘绕,生长出枝芽和绿叶,结出小小的、红色的果实。
面前的旷野上,除了他和希尔维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踪迹。
他望着一片空旷的、焦黑的荒野,下意识蠕动了一下嘴唇。
然后足足过了两秒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无声地说出来的,是一个名字。
“……约露汀?”
他没有发出声音来。可是,他很确定,他的确在无意识之中,念出了那个名字。
可是,再也没有人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猛地奔到他的眼前,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笑意,咧开嘴露出那个愚蠢的笑容,就仿佛从前的一切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带着那种无知又无畏的神情,喊他“洛基”了。
也不会再有人带着那种温柔而纵容的神色,注视着他,坦然地说“如你所愿”了。
……黑云之后,那座城堡的所在,就是时间的尽头吗?
当他抵达那里,他就可以回到阿斯嘉德去,回到他的家中去,摆脱这里混乱、颠倒、疯狂、冷酷、陌生、可怖的一切吗?……
他好像已经实现了他的愿望,可是他发现他并不开心。一点也不。
或许是他的错觉,在辽阔的天光下,隐隐约约传来一点沙哑的吟唱:
“Lonely river sigh, ‘wait for me, wait for me’
寂寞的长河叹息着,‘等着我,等着我’
‘I’ll be ing home
Wait for me’
‘我即将归家,请等着我’”
洛基:!
可是当他认真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但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却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几行文字,像是印在泛黄的旧书页上;又像是有人在他耳畔轻柔地低声吟诵:
【……如果你偶然想起了我,我便为你唱歌。雨后的黄昏把她的阴影洒在河面上,把她的暗淡的光缓缓拖向西方;斜晖脉脉,已不适于劳作或游戏。】
洛基:!!
那个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只是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从辽远的记忆深处而来,但却足够清晰、足够响亮,竟然有一瞬间令他觉得有一点耳鸣目眩。
他的耳朵嗡嗡响着,似乎震得有一点错觉般的杂音嗡鸣;那不应出现的杂音,似乎完美接续了刚刚他错觉里听到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