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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结了一个藤萝架,每到春日就结出一串一串的小花,她坐在南窗边,几个孩子就排在屋门外,她叫一个人的名字,另外那几个就蹲在窗户底下,里头的人背不出来,知道的就提上一句。
提词的都是秦昭,他最晚来,可他也背的最多最快,怕他看得太多伤了身子,不许他夜里点灯,他就偷偷跑出屋子,到厨房借着灶里留的灶火看书。
卫敬容每回抽他,都不抽那些难的句子,可他依旧要把书都看全了,才能给秦显卫平两个提词,几个孩子以为自己凝神屏息,哪里逃得过她的耳朵,她每回要发怒了,窗户外头就扔进来一串紫藤花。
孩子们轮换着扔花进来,院子里有什么就掐什么,窗户底下种的一排紫袍玉带都被掐秃了,把种花的丫头仆妇急得真跺脚,四五个孩子大的拉着小的,咯咯笑着扔了花就跑,他们都知道扔一串花进去,她就不生气了。
一转眼这些孩子就大了,人大了心也跟着大了,显儿未必就想到那些,可那一天也是迟早都要来的。她摸摸侄女一头乌发,看她眼仁点漆似的,眉尖一蹙,脸上是少有的忧心神色,心底一酸,连善儿都长大了,业州的日子回不来了。
“我晚一些会跟你姑父提,追封陈氏当皇后,给太子和陈家这个体面,你叔叔和你哥哥们一同去业州,我要为大哥建祠。”卫敬容这么说的时候,眼底已无泪光,她一下说了两件事,跟着又低头去看卫善:“既你叔叔要去,那你也就跟着去看看。”
卫敬容温声软语,面上还带笑,一件件都安排好了,卫善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她盼着姑姑能明白,又不想姑姑明白得太多,低头要哭,水晶帘儿轻响得几声,抬头一看,却是结香拨动了珠帘。
跟着就听见正元帝的声音:“我怎么听说,善儿又病了。”
卫善把脸埋在卫敬容的胳膊里,正元帝一进来就当她又在撒娇讨东西,他身边就只养过卫善一个女孩儿,看她再大也跟娇儿似的,笑了一声:“善儿要什么?”
卫敬容唇边含笑:“要什么?要跟她叔叔回乡去。”回乡迁坟,正元帝早早就知道了,让卫敬禹夫妻合葬是应当的,卫家也已经没有人了,能主持这事的也只有卫敬尧。
正元帝看看卫善,倒没说旁的,只道:“坐船水路过去也要一个月,善儿在船上可受得住?”还当她身子壮了,风一吹又倒了。
卫善知道这是借着话头提起陈皇后了,仰脸弯着眼角笑起来:“我给姑父沏茶去。”一面说一面还冲他眨眼睛讨饶,两只手合一合拜一拜。
她出了偏殿,磨磨蹭蹭到了茶房,就见王忠正在茶房里吃茶,正元帝冒雨过来,还是自己打的伞,没一个人跟得上他的步子,只王忠还腿脚快些,跟上已经难得,再要撑伞却是不及。
王忠赶得很急,衣摆湿了一片,宫人奉上软巾,又给他沏茶,请他到茶房炉边烤衣裳,见了卫善赶紧立起来要同她行礼。
卫善摆一摆手:“王大监坐罢,我是来给姑父沏茶的。”随口又问他:“王大监爱吃什么味儿的粽子,我想自己裹几个,给大哥二哥都送上些。”
王忠赶紧低了头,客客气气笑一声:“怎么敢劳动公主。”
“别客气,一样是要裹的,我想裹上百八十个,各宫里都送些,就不知道送什么味儿的好。”卫善用银勺舀出茶叶来,倒在暖过的壶里,盖了盖儿焖上一会,跟着再往里加热水。
王忠便笑:“这个老奴倒是知道一些,太后爱吃咸的,公主捡那大肉的裹进去,越肥越好。珠镜殿爱吃甜的,蜜枣子多放些。昭仪娘娘爱吃江米粽,新米最好,符美人才进宫来,倒不知道她爱哪一种了。”
王忠回得仔细,卫善轻声笑一笑:“我记得二哥也爱吃的甜的,只别人都不知道。”
秦昭喜食甜食,他本来就是南边人,吃口同秦显卫平都不相同,可跟他们一道,甜食便极少吃,只跟她一处的时候,能多吃上几块花糕。
卫善一说这话,王忠脸上都是笑,看上去竟有几分慈意,张口却依旧恭敬:“二殿下是南人,自然爱吃甜软物,公主有心。”
卫善抿嘴一笑:“那我给公公也送些甜粽子。”
一壶茶好了,沉香捧着托盘进去,殿中卫敬容同正元帝已经说完了话,打量着姑姑的脸色,是这事儿已经成了,可正元帝脸上却含着怒意,卫善略有踌躇,不知他因何发怒,茶送上去,正元帝却接过茶盏替妻子先倒了一杯。
卫善笑嘻嘻的:“我也想坐船去业州玩,姑父替我求求情。”一面说一面拿眼儿去斜卫敬容,装作跟正元帝讨情的模样对他眨眼,正元帝看着她便笑了:“我作主了,你也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