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申亭勉强还可笑得出来:“下官也不亲自经手,都是师爷做的。”
“那么师爷呢?”石梦泉问。
梁冉自顾长风那边的一群官员里颤巍巍走了出来:“小的在。”
“还不去掌秤!”石梦泉朝官秤、官斛一指。
梁冉没有办法,向康申亭求指示,可康申亭眼睛直愣愣不晓得在盯着些什么。他只好硬着头皮磨蹭到了秤边,指挥两个军士把粮食袋子勾在了秤钩上,抬起来,又去拨秤砣。
“慢着。”顾长风喝住,“朝廷仓场的规矩,像这样一袋米应该是多少斤?”
“应该是……” 梁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从官仓里运出来的,每袋是五斗,七十五斤。”
“恩,”顾长风点了点头,“那么请先生过秤吧。”
梁冉抹了一把额头上如浆的冷汗,复又回头拨那秤砣,好容易拨到了七十五斤的地方,秤砣直往下坠。百多道目光都戳着他的脊梁,他不得已,只好又把秤砣往回拨,终于秤直了,顾长风上来看一眼秤星,只有六十斤。
他冷哼了一声,回身对石梦泉道:“石将军,玉将军忒也小气,运些粮食来居然缺斤少两。她若每一袋都少给咱们十五斤,这该克扣下了多少米粮?不会是她想把扣下的官粮拿去做军饷吧?”
石梦泉道:“顾大人的话可不能这么说,难道官秤就不会有错么?”
顾长风道:“笑话!官秤系由工部统一打造,任何人等胆敢私造、私改或者私毁的,视同欺君,按律当斩。石将军如今怀疑官秤,这可非同小可。”
石梦泉也不坚持,道:“是错是对,过了斗再看。”
顾长风也即命令:“过斗!”
梁冉的手已经抖得根本就办不得事了,要将米袋子卸下来,舞弄了半晌也没个动静。顾长风索性上前亲力亲为,将米倒进了官斛之中,张了一眼,道:“石将军请看,这里量过也不及五斗——连六十斤都不到,看这标尺,只有四十五斤。”
“岂有此理!”石梦泉怒道,“这官斗显然有诈!”说着,上前狠狠在斛上踢了两脚——斗中的米就更浅了,只没到标尺的“四十斤”刻度。
顾长风笑道:“石将军,你不信也不成——方才那一踢,行话叫‘淋尖儿’,只有淋过了尖儿,这读出来的斤两才作数,所以这一袋米才不过四十斤。玉将军向皇上要了粮食,居然克扣了一半,这事,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看不明白究竟的,大概只有愉郡主一个。安平的百姓都晓得向日收粮时,梁冉即是硬用这些改造过的量器将人家的粮食秤少了一半,谁胆敢有半句埋怨的,必然丢出一句“官字大如天”,若还不服,便会遭牢狱之苦。那些被逼急了而硬闯粮仓的人,现在还押在大牢中呢!
顾长风和石梦泉如此一唱一和,显然是要替老百姓做主了,小民的胆子都壮了起来,有人嚷嚷道:“就是那秤有诈!那斛也有诈!”这一带头,底下就跟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把经年的委屈全都抖了出来。
顾长风伸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官秤、官斛都是工部所造,我国上下,皆为统一标准。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不能怀疑。不过,假使有一件大家都确切知道其重量的事物,拿来过一过秤,那就可以验证究竟是否有诈了。”
百姓都点头称是,议论着,究竟哪里有这样一件事物。一人道:“就是大佛寺里的铜佛呀,本地最最有名,三百斤不多也不少。”余人道:“三百斤的佛爷怎们能搬得过来?秤上也挂不住呀!”
愉郡主听到,只觉好玩,想起从前听过“秤象”的故事,便道:“挂不住不打紧,只要有这么一件东西,本郡主自有办法秤它。”因吩咐旁边的士兵道:“快去运了来!”
士兵都愣着,把眼望石梦泉,不晓得要不要听这黄毛丫头的话。看愉郡主那满面自信的样子,石梦泉点了点头。士兵得令而去,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果然把佛像运到了。
愉郡主便让他们把佛像抬进总督府内,放在花园池塘的采莲小舟上。小舟下沉了数寸,愉郡主要了士兵的配刀来,在船身上刻下吃水线。
“这里就是三百斤。”她道。既而叫人把佛像抬上来,换了四袋粮食上船,小舟下沉到原先的位子,吃水线分毫不差。“这也是三百斤。”她拍了拍手:“假如照方才量的,玉旒云克扣了近一半的粮食,那每袋粮食是四十五斤,四袋只应该是一百八十斤,铜佛像也应该只有一百八十斤——石将军,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居然没有和自己作对,石梦泉心里小小吃了一惊,不过更多是讶异于这小姑娘的聪慧,微笑着点头道:“郡主所说不错。”
愉郡主听人夸赞,得意了,愈加忘记了自己找麻烦的初衷,把那配刀擎了,“啪啪”在手中拍着,道:“那么究竟是三百斤还是一百八十斤呢——有人说,铜像年月久了被磕磕碰碰或许短了斤两。本郡主也有个法子来验证。”
她走到了面色惨白的梁冉跟前,道:“三百斤是四千八百两,梁师爷,你总督府的库银不会连四千八百两也拿不出来吧?”
梁冉一跤跌倒在地:“四千八百两……这……”
“这什么?”愉郡主逼问。
康申亭阴阴地开口:“以现在的情形看来,佛像轻了一百二十斤多半是不可能的。那就是有人私改官秤官斛了。下官一定彻查此事——至于银子,历来成色有所不一,也做不得准。”
他如此的说法,显然准备先吃了眼前亏跟着找个替罪羊了。梁冉听出自己多半被主子丢下,一时瘫软在地。但愉郡主可不理会这一套,只一心要把自己的绝妙好计都施展出来,直催促人开库拿银。
顾长风倒好像有心要成全小孩子的心愿,道:“各地自铸银两,的确成色不一,各朝各代都大为头疼。但我国自太宗时设立了公估局,把外地流入的银锭批明成色且注明重量,成色低于律法之规定的银锭不予批估,需要重铸增色。所以,如今银锭的重量纵有差别,也十分有限,郡主若用来做砝码粗略估计重量,总归不会差出一百多斤。”
“听见没?”愉郡主喝道,“还不快去开库拿银子来!”
石梦泉点点头,士兵立刻得令而去。此时梁冉已经只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力气了,康申亭的脸则好像那铜佛像,阴森僵硬,不知是气愤多一些还是痛恨多一些。
没多一会儿,士兵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朝石梦泉禀报道:“将军,总督府的银库是空的。”
石梦泉眉峰一蹙:“岂有此理!”
愉郡主跟着嚷道:“你看清楚了没?总督府修得这么好看,我住的那间别苑也和父王的宅邸相当,怎么可能没银子呢?”
顾长风冷冷一笑,怒视着康申亭和梁冉:“这要问康大人才知道。”
“还问他做什么?”百姓里有人叫了出来,“就是把房子修得这样,才没银子呀!”接着,附和之声此起彼伏:“贪官!贪了我们的粮,又贪了朝廷的钱!让顾大人和石将军砍了你的脑袋!”
如此一乱,康申亭向日交往的小官员们全都吓破了胆,淅沥哗啦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石将军饶命,顾大人饶命,下官可不敢贪污,都是被总督大人逼的……”
石梦泉如何料到无心之中牵出了这样大一桩公案,他本是武将,不熟律法,一时之间不由得愣住了,要看顾长风怎么公断。可这般的沉吟,却被官员们误会,更加害怕了,梁冉竟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跟前,道:“石将军饶命,小的知道康大人把粮食藏在哪里,小的愿意带将军去取粮……”
“在哪里?”莫非当真有四百万!
梁冉不敢撒谎:“含元、存嘉、蓄瑞三仓各有地窖近百,都是昔年同楚国战事吃紧时为防安平被占粮食被夺而修建的。将军今天派人去抢含元仓……”
“什么抢?”罗满打断他,“我们是替玉将军运粮食去含元仓。你哪只眼睛看见咱们的粮食上写了你们南方七郡总督府的名号?”
“哎,到了这个时候,告诉他也无妨。”顾长风制止玩笑,“石将军和顾某正是想出了这个请君入瓮的计策——况且,这米上本来就不该写你南方七郡总督府的名号。这些都是国库的粮食,要写也只能写个‘樾’字。你现在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粮食的所在,以及确切的数目,或可将功赎罪。否则,欺君罔上,必然难逃一死。”
“是,是。”梁冉碰头不已。
康申亭却在一边啧啧地冷笑了起来。
石梦泉不禁诧异地横了他一眼。
他的脸色依然铁青,可这时却多了三分傲气,把脖子一梗道:“你们又不是钦差大臣,凭什么在此按律量刑?不到刑部过了堂,我就还是堂堂南方七郡总督。况且,你们有何证据说我欺君罔上?安平这里汇集南方七郡的粮食,除了安平是我总督府收粮外,别处自有县令、巡抚负责。他们要造假,岂能赖在我的头上?就安平本地收粮一事,向来都是梁冉一手操办。就是粮库的册子上也都是梁冉的名字。他私改官秤、官斛,又贪赃枉法,如今诬陷本官,本官可要到刑部大堂上去和他论个明白!”
“康申亭,你——”梁冉向日是他的一条狗,如今可是急了要跳墙。
在场的众百姓谁不知道师爷不过就是主人的舌头?都叽里呱啦地聒噪:“胡说八道,石将军可不是瞎子呢!石将军有那个……什么,尚方宝剑——就砍了这个贪官!”
康申亭只是冷笑:“那就杀杀看!”
这态度倒真的把石梦泉激怒了:如此剥削百姓欺瞒朝廷的人,就杀了他,怎样?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就我一人担待!当下断喝一声:“藐视朝廷的,给我拿下了!”
士兵中里不少安平本地人,自家父母妻儿受尽了康申亭的盘剥欺压,早也等着这一声命令了,俱答道:“是!”响声震天,五、六把钢刀顷刻就架在了康申亭的脖子上,拖下去了。穿过人群的时候,响起一片挥拳头、吐唾沫的解恨之声。
顾长风便继续对梁冉道:“你不用怕,到了刑部大堂上,也有本官和石将军给你作证。你现在就去把去年收粮的册子拿来,这里的每一个人,凡册子上有的,把多收的粮食退还给各人。”
梁冉不敢怠慢,唯唯连声。
百姓中则是一阵欢声雷动。心思一直不知道在哪儿瞎转悠的愉郡主此刻回过神来——其实是娇荇把她叫了回来:“郡主,你乐什么?”
“我哪儿乐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正是兴奋得发烫,便道:“不过挺好玩的,咱们这一趟出来,还没见到这么好玩的事儿呢!”
“是么?”娇荇皱了皱眉头,“奴婢倒觉得,还是叫石将军喝醋比较好玩一些。”
愉郡主咬着嘴唇转了转眼睛——石梦泉,若不去惹他,他就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玉旒云的部下,难道都得有些怪脾气?
那就叫他喝点醋!她想。
康申亭押赴京城。其他各郡的巡抚本来是他招到安平来和石梦泉作对的,赶到时,就统统撞到了刀口上,凡参与弄虚作假盘剥百姓的,一体查拿。
大牢内参与抢粮事件的百姓即刻开释。
含元、存嘉、蓄瑞三仓地窖的粮食全数运返仓中,更在总督府前设秤七天七夜,退还安平百姓被强征的粮食。紧接着,石梦泉依照籍贯将士兵编为七队,由顾长风讲解了灭蝗的要旨,返还各郡家乡,下田耕作,并约定,顾长风轮流在各郡巡查解难,共商治蝗良策。
最先,自然还是在安平附近的村庄。百姓听了养鸡灭蝗的方法,无不惊奇万分,心中难免怀疑,都说:“把鸡放到了地里去,怎见得它们就一定吃蝗虫卵呢?万一糟蹋了庄稼,岂不罪过?”
顾长风道:“不错,因而得特别驯养一群专吃蝗虫的鸡。”即说了如何在夏季捕捉蝗虫,用来喂养鸡雏,到得冬天,小鸡长成,习惯了蝗虫的味道,便可下田灭虫。
大家听得新鲜不已,但仍半信半疑。此时那顾长风的旧友,大佛寺住持苦智禅师即说道:“大家莫急,谁家有鸡的,倒不防先试试。老衲不怕担这酒肉和尚的名字,也愿意养一群来看,不知哪位施主愿意施舍老衲几只鸡?”
一席话把众人都逗笑了。此农忙时节,实在少有功夫清谈,又都下了地去。
石梦泉带士兵亲自耕种,人人都挂了个布口袋,见到一两只蝗虫,立刻抓了塞进袋子去。他立身在绿油油的农田中,近处的生机和远处的黄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禁想起自己的人生,在遇到玉旒云之前,即如那黄土白地,而之后,则像这勃勃的农田,有一个憧憬无限的将来。
到了那个时候,战争已结束,若能在田间地头了此余生,也算是一件美事。只不过,以玉旒云的脾气,怕是怎么也不肯——如果没有她,石梦泉又怎能一人独来呢?
未免心底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同“永远守在玉旒云身边”相比,其他都根本不值得在意。
于是烈日下石梦泉又笑了起来,感觉无比的畅快。
“喂!那个谁——石梦泉!”他听见有人喊他。看一眼,是愉郡主带着娇荇站在不远处水渠的桥头上。
废不了君臣之礼,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锄头前来拜见。
愉郡主看着他的样子,“噗嗤”笑了:“你这哪儿还像个将军?简直就是农夫,有损朝廷威严呢!”
“郡主此言差矣。”石梦泉道,“□□皇帝尚还亲耕,微臣只是个小小的士兵,哪敢……”
愉郡主打断了他:“罗里罗嗦的,讨厌。你别拿□□皇帝的官话来压我。本郡主可不吃你们那一套。分明就是玉旒云叫你来耕田,你就不敢不耕田。我看明天玉旒云叫你吃蝗虫,你也不敢不吃呢。”
无理取闹,石梦泉懒得理会她。而愉郡主自以为开了个很好的玩笑,已先笑了起来,头上的簪子在太阳下闪闪发亮,叫她整个人也都笼罩在一圈活泼的光晕之中,青春的容颜分外天真可爱。石梦泉也就不再厌恶她了,想起自己和玉旒云都不曾拥有的快乐时光,还想起了玉旒云许多年也不曾穿上的女装——玉旒云要比愉郡主美丽多少倍呢?他想象不出。
愉郡主笑了一会儿,打住了,道:“好吧,好吧,你要效法□□皇帝,就效法去吧。别以为本郡主只知道玩呢,今日是特地给你的部下送水来的,你看——”
果然,道上一辆水车正辘辘驶来。
“谢郡主。”石梦泉顿首,又反身招呼附近的士兵,齐来休息饮水,并拜谢郡主的恩典。
愉郡主摆了摆手:“好说了,好说了。”等水车到了跟前,即让娇荇亲自拿了瓢端到每个士兵面前。
众兵士自然称谢不已,有些正是年少的,见到娇荇这样一个苗条妩媚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娇荇起先挺生气,发狠把水瓢夺了回来,不料却泼了自己一身,急得直跺脚。可士兵们都憨憨的傻笑,她又不好发作了,想到别人是欣赏自己的容貌,心里反而生起一股甜蜜,亦把眼偷偷地打量众位士兵,瞧瞧其中可有俊秀的人物。
水瓢终于轮到了石梦泉的跟前,他拱手为谢,可愉郡主却娇喝道:“死奴才,规矩都不知道怎么学的,怎么开始第一瓢不送给石将军,这时候谁都喝过了,石将军还能用你的水瓢么?”
石梦泉愕了愕:“没关系。”
娇荇也吐了吐舌头:“就是,郡主。石将军和部下亲如手足,怎么会在乎别人用过的水瓢呢?”
“强词夺理的死奴才!”愉郡主骂,“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娇荇连忙不敢再讲。愉郡主嫣然一笑,从腰里解下个精美的水囊:“石将军还是用我这一只吧。”
石梦泉一呆:珍珠闪烁,流苏荡漾。“下官不敢……”
“你不敢?”愉郡主乜斜着眼,“你还有什么不敢啊?不是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本郡主吧?还是你怕本郡主报复你,所以在水里下毒呢?”
原来是提醒自己,当天夜里的冒犯。石梦泉暗想:你还真能毒死我?顶多不过又是拿了醋来给我喝罢了。我且闻一闻气味,再揭穿你不迟。
当下,他把水囊接过了,道:“多谢郡主厚爱,微臣惶恐。”拔开盖子来迅速地一嗅:奇怪,没有一点味道!
他即又有些后悔自己胡乱揣度人心:以这样一个小丫头,哪里真的记仇!
因对着嘴喝了一口——登时满口又麻又苦,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一处去了:“这……这……这是什么?”
愉郡主“咯咯咯”大笑了起来:“黄连呀!石将军,你又不是哑巴,怎么会有苦说不出呢?我可花了好大的功夫,看了好多的书,才把这黄连汤弄成无色无嗅……哈哈!终于着了我的道了吧!”
石梦泉真有上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小丫头的冲动——倘是自家的妹子,少不得狠狠打她几个巴掌。
然而愉郡主仿佛也觉察出了这种“危险”,转身就往桥下跑,一边跑,还一边笑:“石将军,你回去找玉旒云告状吧!你的这个‘苦’可要好好诉呢!”
苦——石梦泉真的只能苦笑。
士兵们也都偷偷地笑了起来。
愉郡主还是脚步不停地在跑,有阵微风吹过,揭走了她肩上彩霞般的红纱巾。娇荇跟后看见了,伸手要抓,却没有抓到,嚷嚷着:“郡主,你的纱巾!纱巾呀!”
愉郡主才也发现了,惊呼:“哎呀,真的呢,我的纱巾!”转身跳着来抓。
可那风就好像她一样顽皮,婉转清扬,带着纱巾一直朝后飞,经过石梦泉的面前时,不经意在他的眼睛上抚了一下,接着,飘下桥去,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水中。
“哎呀,这可怎么办呐!”两个姑娘嘟囔着。
桥上的士兵笑得更加开心了。石梦泉也把黄连汤抛在了脑后。他看着那纱巾顺水流去,穿行在碧绿的田野里,那一点红,好像要从过去飘来了现在,又要从现在飘去未来。那河流无穷无尽,时间无尽无穷,哪怕天地都消失,红纱巾也还一直飘下去。
蓦地,他痴了。
而实际上,当多年以后,愉郡主香销玉殒,留在石梦泉心里的,就只有这一条红纱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