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留一下姓名和电话,后续还有需要的话,请协助调查。”
一个民警递过去纸笔,老人刷刷刷赶紧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数字。
辖区分局的法医正在对尸体做初步的尸检,林厌凑了过去仔细观察着。
段城拎着器械却没有拍照,尸体边围了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林厌随手拍了一个:“哎,检出什么来了吗?”
被点到的警员戴着口罩,不耐烦地回头:“围观群众退到一边去,这不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林厌乐了:“不是吧,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出来是什么名堂。”
“我……”男法医涨红了脸,声音大起来:“死因是溺水,尸体体表无伤痕,很有可能是自杀。”
宋余杭被他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地猛地回过头来,抿紧了唇角,眼神沉下来。
“你告诉我,哪个自杀的会把自己装进塑料袋里再跳河?”
林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宋队您真幽默——”
她笑到一半,看见宋余杭的脸色果断又把嘴缝上了。
还是刚刚给她递烟的那个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腆着脸凑了过来:“哎呦宋队别生气,也就是新人随口那么一说,这案子我们一定好好查好好查。”
基层刑侦大队的工作作风她不是不知道,市局每年都会有案件侦破率的硬性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怎么办呢,要么卯足了劲在治安巡逻上下功夫从源头遏制恶性事件的发生,要么投机取巧把刑事案件打成治安案件,尤其是这种不知道尸源来历的案子,一拖再拖,一批批冤假错案就是这么出来的。
但很可惜,他今天撞上的是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宋余杭。
“这个案子从现在起,市局接手了。”不等他回过神来,宋余杭斩钉截铁下了命令。
“段城,还愣着干嘛,刑事拍照摄像,方辛,提取现场痕迹,其他人走访现场目击群众,笔录重新做,林法医——”
她的目光看过去,林厌已经把长发扎了起来,从勘查箱里取出手套唰地一下戴上,口罩挡去了大半部分娇媚的容颜,侧脸严肃而认真。
宋余杭轻轻抿了下唇,也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塑料袋已经被打开了,尸体呈巨人观,衣物完整,大部分表皮已经开始脱落,尤其是手部肌肤,远远地看就像套了一层橡胶手套。
林厌伸手一摸就摸了一层尸油,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里,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手电筒翻开了死者的眼睑。
“眼结膜可见点状出血。”
段城赶紧过来拍照记录。
“尸斑浅淡呈淡红色。”
手电筒光又移动到死者的口鼻部。
一团团白色棉絮状的东西堵住了口鼻,在法医学上称为“蕈状泡沫”。
林厌当机立断下了结论:“符合生前溺水的特征。”
宋余杭戴着手套粗粗摸了一下死者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可以代表身份的东西。
“方辛,过来提取一下DNA,拿回去数据库里和失踪人口做一下比对。”
“好,宋队。”方辛正在提取塑料袋上可疑的指纹,应了一声拎着勘查箱跑了过来。
宋余杭抬眸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地势开阔,人来人往的,若真的有人抛尸应该有目击者才对。
“林法医,死亡时间。”
林厌没回答她的话,问段城伸手要尸体温度计。
一端长长的探针伸进死者的月工门,林厌俯身看了一眼:“月工温25.80℃,段城,去测个水温,最近一周的平均气温是……”
段城拿着温度计屁颠屁颠去了,林厌还在暗自嘀咕着,她满手尸油总不可能去包里掏手机吧。
宋余杭:“平均气温30℃。”
法医学上根据尸体表象、腐败程度以及环境温度等推理出死亡时间有一套繁琐的演算过程,但林厌没有过多犹豫,张口就来。
“推测死亡时间为3-5天左右,具体的得等回去解剖检验一下胃内容物和肝温,抛尸在这种地方死亡时间的推断和环境、水的深度、位置等都有关系,别报太大希望。”
她倒是很严谨。
宋余杭退后一步示意先把死者装进裹尸袋再说,就这么再让围观群众看下去,明天江城市的头条又有了。
把尸体运上车送去殡仪馆之后,接下来就是大量繁琐细致的走访摸排工作了。
林厌和方辛带着生物检材回市局做进一步的检验。
郑成睿开始揉着眼睛看监控。
宋余杭则一个人逛起了公园,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此时已是深夜十点多,暑气散去,公园里人也逐渐冷清了起来。
莲池公园不大,市政前些年刚建起来的项目,未设门票,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是以人流量非常大,给刑侦工作带来困难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凶手抛尸的难度非常大。
因为他很可能会被人看见。
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不会选择在这里抛尸,太容易暴露了。
只要警方肯下功夫,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宋余杭的手扶上了石拱桥的栏杆,往下看去,桥下不远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旁边一片郁郁葱葱的芦苇荡,已经被河道清理工以及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踩得七零八落了,她顺着台阶走下来。
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她就有一个疑问:太干净了。
现代人出行不说身份证驾驶证钱包银行卡什么的了,手机总是要拿的吧。
尤其是成年女性,除了像她一样特殊职业之外,或多或少都会有几样随身饰品。
奢侈如林厌,随身戴劳力士的手表。
朴素如方辛也会戴个耳钉或者手链什么的。
这是爱美天性使然,很少人会例外。
她打着手电踩着齐腰深的杂草摸索过去,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大部分劫财的歹徒会带走死者身上的财物,但若仅仅是劫财又何必把人装进塑料袋里抛尸呢,这种类型的犯罪者大多属于激情犯罪,死者不管是挣扎也好呼救也好身上总会留下痕迹。
熟人作案?
动机呢?
她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深夜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裤,宋余杭举着手电筒四下张望,这里人迹罕至,赏花的人大部分都会站在石桥上不会下来,刚刚躺过死者的芦苇丛被压出了一片形状。
周围没有摄像头,柳树枝桠垂得很低,确实是天然的视野盲区。
她蹲下身,踩在河边的淤泥里,戴上手套,一寸寸摸过去。
她坚信没有完美的犯罪,更没有所谓完美的案发现场。
如果这里是抛尸第一现场的话,一定会留下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宋余杭从半指深的淤泥里摸出来了一枚戒指,她拿手电光照了照,戒指很光滑,应该是纯银质地,通体并无装饰,只在内侧小小地刻了一个字母“S”。
宋余杭把它收进证物袋里放好,摘掉手套接电话:“喂?”
林厌清了清嗓子:“死者家属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