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昌又没有吃午饭,女人哭丧着脸将没有动筷子的满满一碗饭端回了锅屋。小脚奶奶叫状,也叹起气来,道:“儿子的脾气娘最了解,他一辈子要强,哪能咽下这口气啊!”
到了傍晚,茂昌还是没有胃口。女人刚要将饭碗端走,小脚奶奶进来了,大声斥责儿子道:“你活了大半辈子了,咋还这样不懂事?与外人怄气,气坏了却是自己的身子,值得吗?”
无论自己年龄有多大,茂昌在母亲面前一直表现为一个乖巧的孩子,望着母亲的满脸怒气,茂昌只好答应道:“娘,干嘛发这么大火,俺现在吃饭还不行吗?”
茂昌勉强地扒了两口饭,却干呕起来,他一脸痛苦地将饭碗放到了桌子上。待有所平复之时,女人端起碗,要去喂他,茂昌无力地摇了摇,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婆媳俩退回了锅屋,茂昌女人心事重重道:“上次陪他看病时,医生就告诉俺别乱花钱了,让他在家好好休养!娘,俺说句不吉利的话,茂昌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小脚奶奶听罢却火了,骂道:“你说的这是啥话?俺儿子也是你男人,你是在咒他死呢!”
茂昌女人忙解释道:“娘,听俺说,俺不是那个意思……”
小脚奶奶却越说越气愤,嗓门也就高了起来。茂昌女人心里本来很憋闷,现在挨了婆婆这一顿奚落就落下了眼泪,她抽泣着辩解道:“娘,他是俺男人,俺当然希望他好!可是看他这情形……”
婆媳俩不再说话,都呜呜噎噎起来。二错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她走进屋时见母亲和奶奶哭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陪着她们掉眼泪。
茂昌女人正在伤心发呆的时候,随着一阵小孩喧嚣打闹声,一个黑物从窗口飞了过来。女人慌忙躲闪,那东西从她头边飞过重重地砸在灶头,随后反弹落到离锅门几尺的地面。
茂昌女人睁开迷离的泪眼,才看清这是一只臭布鞋,右脚的。女人知道这是闺女三改的鞋,是自己年前亲手纳底做的,现在这鞋面前部已经被大脚趾冲破个洞,鞋跟侧部也要磨通了。家穷没办法,能有的穿就不错了,从新鞋穿上脚就没有脱下来洗过,直到破的挂不上脚了,才能等来下一双新鞋。
一定是三改和康康又在一起打架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啊,年少不知愁滋味,你们哪里知道韦家即将产生的变故,你们亲爱的父亲也许不久以后将离开俺们而去了!
茂昌女人走到门前,却见儿子康康惊慌失措地从草垛方向跑过了来。他气喘吁吁地扑到母亲的身边,躲到她后面死死地抱住母亲的双腿。
女人试图将他拉到前面,康康却不肯, 他急得直咽吐沫:“ 三姐她,她……”
这时候,三改跟着冲过来,边跑边骂道:“康康你这个狗,狗东西,快还我褂子!”
三改跑到母亲的面前,愣了片刻就伸手去拉扯后面的弟弟。女人一手护着儿子,一手去驱赶三改,她阴着脸责备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就不知道护着弟弟一点!”
三改却执拗着继续去捉弟弟,并结结巴巴辩解道:“你看这个,我就,就只有一件像样的褂子,却被他撕成了这样!”
女人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三改,却见她上衣左袖子已被撕去了一大圈,袖边还飘荡着一缕布条,甚是狼狈。女人没有训斥儿子,而是责问三改道:“康康一向都很乖,他不会无理由去这样做。快说说,都发生了啥事?”
三改道:“俺,俺想帮他捉虱子,他不肯!”
茂昌女人感觉更奇怪了,道:“不愿意就罢了,他也不至于去撕你褂子?”
“不同意,哪行?把他按倒后,俺,俺就骑在他身上帮他捉,他头发里的虱子可真多!”
茂昌女人听罢不禁怒火中烧,于是就打了三改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咋能这样么,俺都舍不得碰他一下!”
三改生性倔强,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硬是没有掉下来,只是偷偷地用恨恨的眼光看着母亲。她知道,韦家已是几代单传,无论有理无理,母亲肯定会偏向这个独种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