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向逢提醒,虞蒸蒸倒还真没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容上已经苏醒过来。
她转过身去,眸光怔怔的看向容上。
他神色散漫的垂着头,修长的手臂搭在微微屈起的膝盖上,殷红如血的薄唇衬的肌肤冷白。
虞蒸蒸试探着,轻唤了一声:“容上?”
容上斜过身子,唇角微扬:“嗯?”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缠绵过后的嘶哑,犹如在情人耳边低声呓语。
两人的目光相交,他抬起骨骼分明的手指,用大拇指的指腹用力擦拭唇上的血色,许是觉得没擦干净,他又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殷红。
她看的老脸一红,下意识的别过眸光。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卖弄风骚。
虞蒸蒸吸了吸鼻子,嗓音轻颤:“你感觉怎么样?”
容上:“还好。”
她有些语塞,还好是有多好?
向逢这狗东西带来的可是数十万魔修大军,他的神力若是还未恢复,那他和她今日就可以一并葬命于此了。
她决定换一种直白的问法:“你一个人杀十万魔修的可能性有多大?”
容上思索片刻:“跟你和孤成亲生子的几率差不多。”
虞蒸蒸:“……”
懂了,他这意思就是没可能了。
两人若无旁人的说着话,这令将他们包围的魔修大军们有些尴尬,当然脸上最过不去的还是向逢。
他好不容易支开衡芜仙君,将山水掳走,一路小心躲避衡芜仙君的追杀,先用调虎离山之计将衡芜仙君引到归墟山,又连忙带着山水赶去魔界调动魔军。
有这十万魔修大军在,即便容上是神又能如何?
他并不想轻易杀了容上。
他想看容上狼狈不堪的坠入泥潭,想看容上为自己的罪行忏悔,想看容上像丧家犬一般跪地求饶……
可容上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算什么?
向逢眸色阴戾,嗓音如寒风冰冽:“容上,这数千年来,我为你出生入死,不惜肝脑涂地,只为报你救命之恩。”
“哪怕你为了牵制我,将我变作喝血惧光的怪物,我都不曾记恨你一分。”
“我对你赤诚相待,你却……”
没等他发表完自己的背叛感言,容上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你自己来,还是一起上?”
向逢:“……”
虞蒸蒸:“……”
任是虞蒸蒸知道容上是个自大狂,也没想到他会自负到如此地步。
向逢突然背叛,定然是有原因的,再一结合萧玉清方才说过的话,必定就是和雪惜扯不开关系。
只要向逢继续说下去,自然会说出自己突然背叛的真相,这样只要容上态度良好的跟向逢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没准还有一两分的生机。
可容上倒好,连话都不让向逢说全,还狂傲不羁的放话,问向逢要不要一起来?
来什么来?!
自己有没有神力,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十万多魔修在这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两人,他这是想玩一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虞蒸蒸没心思陪他玩,她只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暂且还不想身首异处。
她赶在向逢发飙之前,用着试探的语气质问道:“你就只为一个假冒雪惜的赝品,便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拔刀相向?!”
向逢手中执着长剑,缓缓向前走去,剑刃划在地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嘶鸣声:“什么狗屁恩人?是他杀了雪惜,最后却让我背负逼死师父的罪名,我被各大门派追杀,全都是拜他所赐!”
虞蒸蒸被他说懵了。
众所周知,雪惜是用剑自刎在青城山下,那自刎的伤口,自然与他杀的伤口不同。
当初光是验尸,就动用了数十位仵作逐一确认,这个绝对不会出错的。
不等她说话,向逢便猩红着双眸,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年你逼迫雪惜为你炼制龙脊髓,只因她未按照你所言去做,你便枉顾她对你的求救,甚至扔出赤霄剑逼她自刎……”
他的嗓音更咽,布满血丝的双眸含满泪水:“你将沾满她鲜血的赤霄剑,赏赐于我,可恨我还蒙在鼓里,对你感恩戴德……你真是好恶毒!”
“如今我给你恕罪的机会,只要你交出元神,把我的雪惜还给我,我便念在山水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向逢的神色几近疯癫,他用剑刃对准了容上,五官狰狞的骇人。
虞蒸蒸自认心理素质过硬,却还是被向逢发疯的模样吓到了,她蹲下了身子,攥住容上的手臂摇了摇:“这其中必定有误会所在,对不对?”
容上本不欲多说,他并不在意向逢的看法。
向逢心性不稳,意志薄弱,极易被人利用,早在雪惜从人界带走向逢时,他便提点过雪惜。
后来他被雪惜逼着起誓,将向逢带回归墟山,那日他便已经料定向逢会有一日背叛他。
所以他从未对向逢抱有过任何希望,更不会因向逢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失望。
向逢误会他逼雪惜自尽,怕是从天帝的往生镜中看到了些什么。
本来向逢就对他心有间隙,那往生镜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只需要用雪惜的死稍作撩拨,就可以点燃向逢心中压抑已久的不满与怒火。
这事不过就是个引头,就算没有此事,往后也还有旁的事会激起向逢反叛的心。
萧玉清用向逢做杀人的刀,无非就是看中了他当初对雪惜以神之名起誓,不会因为任何原因亲手斩杀向逢罢了。
容上懒得多费口舌,可虞蒸蒸摇的他难受,她放低姿态的嗓音绵绵软软,一双湿漉漉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勾的人心里酥酥痒痒。
他用手掌捉住她的臂弯,向前猛地一带,她的身子便保持不住平衡,朝着他怀里跌去。
容上在她唇角覆下轻轻一吻,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待到虞蒸蒸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松开了她。
她恼怒的瞪着他,抬手就要将他按在自己臂弯处的手掌拉开,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躲避开来。
虞蒸蒸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动作,她满脸狐疑:“你已经恢复了?”
容上摇摇头:“没有。”
她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躲我的手?”
容上瞥了一眼她沾满泥污的小手:“你的手太脏了。”
虞蒸蒸:“……”
向逢紧皱眉头,剑锋寒光凛冽:“你们有完没完?!把元神交出来,我让你们黄泉路上一起走。”
虞蒸蒸听到向逢的声音一愣,她在心中咒骂一句该死,被容上搞得,刚刚紧张起来的心情一下就垮了。
她瞪了一眼容上:“雪惜不是自刎吗?这肯定是个误会,你快跟他解释清楚……”
许是因为刚刚得过便宜,他心情甚是愉悦,难得开口解释了两句:“雪惜并非在求救,她是求孤在她死后收留你,那时她已是强弩之末,自尽也是她向孤所求。”
容上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事情,就跟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没有丝毫跌宕起伏的情绪掺杂其中。
向逢的脸色铁青,攥住剑柄的指间止不住的颤抖,显然,他并没有相信容上的解释。
容上早就料到向逢不信。
毕竟好不容易把雪惜的死推卸给旁人,若是向逢认同了他的话,那雪惜的死便又要归功到向逢头上。
容上内心毫无波澜,面色平静:“逝者已逝,你何必这般执着于雪惜,有山水常伴左右,你该知足才是。”
向逢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额头上凸出道道青筋,他用力的嘶吼着:“你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你懂什么?!”
“是她在我落魄之时,每日赠予我一枝迎春花和肉包子,那时我被屠满门,已心灰意冷丧失生机,是她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也是她,把我从仇敌手中拼死救出,悉心照料整整三个月,伤好后见我无处可归,又将我收留在凌碧宫。”
他低声自喃道:“是雪惜予我再生之恩,我必须要救活她,待到雪惜活过来,我才能安心和山水成亲。”
容上轻笑:“愚不可及,若无山水拼死相救,你早就该死在棺材铺里,哪轮的到雪惜捡漏。”
当初,向逢在昏迷前跑进了棺材铺里求救,棺材铺主人家的小女儿把向逢藏进棺材里,待到仇人追杀来时,他们持刀逼问她向逢的下落。
她和她爹都因为向逢被仇人割喉,仇人放火烧了棺材铺,她爹当场就死了,而她强撑着一口气把向逢救出了火海。
当时向逢已经是半死不活,雪惜不想为了一个快死的人,浪费凌碧宫的珍稀灵草,若非她跪地请求雪惜救活向逢,向逢怕是要死在那里。
那天,雪惜带走了向逢,而他带走一副棺材。
棺材上覆着那棺材铺女孩的魂魄,也正是如今缺少地魂的山水。
要说是雪惜救了向逢,倒不是说是山水救了他。
只是山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容上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为了隐匿她的气息,他只得用神力封存了山水生前为人的记忆。
若是山水何时恢复了记忆,也便是她阳气耗尽,魂魄离体之时。
近来他的神力波动的很厉害,山水的记忆似乎已经开始复苏了,用不了多久,山水就会全部想起来。
到那时,怕是向逢也不会再执着于雪惜能不能活过来了。
显然向逢压根就没听懂容上的话,他皱眉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