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叶子被阳光映得发亮,满世界蝉鸣不休,葡萄枝桠缠绕生长,万物在炎热闷潮中生机勃勃。
落了一场大雨,太阳没那么毒辣,空气却更加潮湿,风一吹犹如海水灌入。
周以蹲在拉杆箱旁,从包里翻找出一片湿巾,打开叠在额头上。
她讨厌湿漉漉的夏天。
离通话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果然,这个世界上的“快了马上到”没一句能信。
在周以犹豫要不要去对面超市买根冰棍解解暑,以防自己到学校进的第一站是医务室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一个穿着热裤和吊带,长发随意用鲨鱼夹盘起,打着一把遮阳伞,身材丰满又娇小的女人朝自己热情地挥了挥手。
“周老师!”女人的声音甜甜的,尾调上扬,有如一杯冰凉解渴的白桃沙冰。
所有的抱怨不满悄然退散,周以扬起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覃老师。”
覃松走得越近,仰头的角度就越大,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哇,你好高!”
周以笑了笑,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我来撑吧。”
覃松帮她拿了较小的那个行李箱,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等很久了吗?抱歉抱歉,我刚刚在厕所拉屎。”
甜妹的初印象瞬间覆灭,周以垂眸看她一眼,皮肤清透无暇,睫毛浓密纤长,脸颊粉嫩,颧骨处有高光,嘴唇是晶莹的淡红色。
......一边拉屎一边化的全妆么?
南门往里走就是教工宿舍,覃松是她的新室友,外院日语系的老师,今年三十一,但拥有一张无敌娃娃脸,混在大学生里都毫无违和感。
“欸周老师,那你之前几个月一直都没能回来啊?”覃松问周以。
周以点点头:“本来上半年也在线上面试过,没通过,这次是有个老师出去读博了,正好少个讲文学的。”
因为疫情耽搁在英国,被焦虑迷茫包围的四个月,如今一句话就能揭过,周以一边拎着行李箱上楼,一边感叹说:“是我幸运。”
覃松嘴里念叨着嘿咻嘿咻给自己打气,插空回她:“明明是你优秀!”
好在宿舍楼里有电梯,两个人都重重喘了口气,背上洇出一片汗。
“冰箱里,有冰淇淋。”覃松气喘吁吁,“走,咱,回去吃。”
打开门,冷气拂面而来,周以闭着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爽。”
覃松拿纸巾擦了擦汗,整个妆容竟然还完整服帖。
教工宿舍的条件不错,双人一间,还有个小客厅,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新室友到来,所以特地收拾过,整间屋子干净而整洁。
覃松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淇淋,扔给周以一罐:“中午点外卖不?”
“行。”周以剥开盖子,是巧克力味的。
覃松翻着外卖app,选中一家问周以:“咖喱饭行吗?”
没听到回答,覃松抬起头,看见周以正举着手机对着冰淇淋拍照,旁若无人,颇为认真。
“周以?”她提高声音。
“啊?怎么了?”
“中午吃咖喱饭行吗?”
“行行。”
一整个上午周以都在收拾行李,把床铺理好,她进浴室冲了把澡。
下周学校开学,老师们都已经回校。覃松等会儿要回系里开会,问周以有什么安排。
周以擦着头发,答:“我有个兼职,下午要出门。”
覃松没细问下去,以为就是翻译这类的活。
“那你晚上回来吃么?”
周以摇摇头:“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覃松把钥匙递给她:“那行,钥匙你拿好啊。”
吃过午饭,覃松打了个哈欠要回房间睡觉。
周以还在倒时差,泡了杯咖啡提精神。
等听到里屋的门关上,她才从包里拿出剧本,翻开细细阅读,准备下午的授课。
给乐翡做私人英语老师这份工作,也是她走运。
乐翡是个人气不错的九五后小花,两年前因为和原经济公司的解约纠纷淡出圈子,去了美国学习表演,在此期间她给自己争取到了一部电影角色,扮演亚裔女黑客,因为设定是英式口音,乐翡的经纪人想给她请位私人教师。
与其说兼职,不如说这是周以给自己安排的后路。
如果面试再次失败,她总还有理由暂时留在申城。
女黑客的台词不多,但一开口便是成串的专业术语。
instrudevistrucycle,resolution,trackball......
trackball?
周以在这个单词下划了条横线,跟踪球?干什么的?
她挠挠头发,感觉回到了大学时期,她偶尔无聊翻看李至诚的教科书,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陌生名词看得她头昏眼花。
表演时的对话和日常交谈还不同,每一句的逻辑重音,哪里该做停顿,哪一句可以说得不那么清楚,周以都得分析出来,更好地帮乐翡发音,让她的口语听上去更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