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心血付东流回到起点

晚上，潘高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四年前，他立下了“军令状”，发誓要代表村里筹资5000万，可交钱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不仅没有筹到这5000万，反而将村民们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血汗钱共600万，全部让骗子给骗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五年前他在部队的时候，那次围剿匪徒的战斗又像电影一样，在他的头脑里过了一遍。在绝壁的岩洞上，匪首对他说的话——“两千万”，就像雷鸣一般，在他的头脑里炸响！

匪首陈小果在未到达医院之前已经死了，而那个绝壁除了他，估计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爬得上去了。那个“两千万”一定还在那个岩洞上！

两千万虽然还不到五千万的一半，但也是个不小的数。对！先把它拿来交给村里的项目，也不算他完全食言。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右手已经残废，如何才能爬得上那几十米高的绝壁岩洞上去呢？他想起，闵捷教过他如何双人攀岩。对了，找弟弟潘高枝跟他配合一起爬！今年潘高枝没有来浅港市打工，人就在村里。他计划已定。

第二天一早，潘高峰起床来，洗漱了一下，撕开一袋方面面，干着吃了几口，再喝了两口水，算是早饭。他拿起手机，准备给阮经理打个电话请假，可当他开始拨号时，移动公司语音提示，他的手机已经欠费，让他先充值后再使用。潘高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屌你老母，就知道向老子要钱！”说着，将手机电源关上，将手机扔到床上去。他来浅港市打工几年，当地的骂人话也学会了一些。现在他心情不好，骂人的话竟然脱口而出。

他简单收拾了一个旅行包，先到单位跟阮经理请了半个月的假，然后到攀岩用品专卖店，买了两个人用的攀岩安全带、救命绳和救命钉，外加两根50米长的救命绳。他到汽车站，买票上车。

下午两点多钟，潘高峰回到了群山县城。他到县扶贫办去，打算找宫坚了解一下项目的进展情况，同时觉得，自己筹资被骗，也应该向宫坚汇报一下。可是办公室里却不见宫坚，只有打字员王丽。“攀高项目公司”成立的时候，章程协议之类，都是王丽打印的，因此在县扶贫办里，他跟王丽算是比较熟悉的。他不见宫坚，就走到王丽的办公桌前，问道：“王女士，请问宫主任在哪里？”

王丽见是潘高峰，就尖着嗓子说道：“原来是你啊，小潘！这半个月来，主任联系不上你，都快急疯了！”

潘高峰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上班的时候，他不能开手机，下班后，他就不带停地拨打梅良信的电话，他的电话就根本就打不进来。也偶尔打进来的，只要他见是宫坚或是袁健的号码，也不敢接。他低下头问道：“那宫主任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这几天，他天天去找崔**，连我们都见不到他！”

“崔**？哪个崔**？”

王丽解释道：“新来的县委**崔**呗，还有哪个崔**？”

听了这话，潘高峰估计，宫坚天天去找新来的县委**，肯定日子不好过，心情也不会好。他便打消了见宫坚的念头，说道：“那我就不等宫主任了。王女士，麻烦你告诉宫主任一声，我回断崖村去了。”潘高峰离开县扶贫办，到汽车站坐车回断崖村去了。

半个月前，省路桥施工公司的老总邓前勇就找到了宫坚，说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收到付款了，他们没办法，只好决定暂时停工。宫坚一听这话就着急了，马上就联系袁健。他和袁健分别联系潘高峰，可一直都联系不上。为了让修路项目继续开工，宫坚问袁健能否先垫付一部分资金。当初，袁健也曾经想过，万一潘高峰筹集不到资金，自己再追加一部分投资。可他万万没预料到，由于受到疫情的影响，他本该年初收回的两项投资都没能按预期收回，也就是说，他自己的账上也差不多是空的。袁健为难道：“宫主任，我现在是泥菩萨，自身难保啊！”

“那怎么办？”宫坚也没辙了。

袁健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宫主任，您看县里能否再追加一点投资？”

“唉，那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碰一碰了。”宫坚唉声叹气道。

宫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原来大力支持断崖村修路项目的李**和赵县长，一年前都已经调走，李**调到了市里当了管文化的副市长，赵县长调到邻县去当了**。而新来的崔**和魏县长，对断崖村的项目并不了解。

此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宫坚每天都到县委那边去找崔**。可是，崔**刚到县里上任不久，事情太多，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崔**忙，没时间跟他谈。他又到县政府那边去魏县长，魏县长不是在开会，就是下乡考察去了，因此，他也没有找到机会跟魏县长汇报。

宫坚觉得，断崖村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上午一来上班，他就到崔**的办公室门外守着。可崔**整个上午都没来办公室。秘书告诉他，崔**到县卫健委去指导疫情常态化防控去了，下午才回来。

下午一上班，宫坚又到崔**的办公室去。崔**倒是来上班了，可他正在跟工业局的局长在谈话。好不容易等工业局长走了，宫坚正想进办公室去找崔**，崔**自己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赶紧截住崔**，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断崖村的项目，然后说：“现在，断崖村的潘高峰失去了联系，我和民间投资方都认为，潘高峰很可能没有筹集到必要的资金。为了使这个项目不至于烂尾，崔**，您看看县里能否再追加一点投资？”

崔**马上还有个会，因此说道：“关于县里能否追加投资，由于我对情况不熟悉，等县委研究研究再说。既然那个潘高峰在协议上签了字，那他答应筹集的那部分资金，还是应该由他负责筹集嘛。我跟税务局的同志还有个会。”说完，匆匆走了。

宫坚听了崔**的话，心里明白，要县里追加投资，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他叹了口气，回到扶贫办去。王丽告诉他，说潘高峰下午来过，现在已经回断崖村去了。听了王丽的话，他气得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潘高峰，你还好意思来！”

他当即打电话给袁健，告诉袁健，潘高峰回来了。袁健正好在赣州，下午就开着他的私家车过来了。第二天一早，他们约好县农行行长戴宽惠、承包商省路桥施工公司的老总邓前勇，一起到断崖村去找潘高峰。出发前，他们又遇到了同样要去找潘高峰的、县退役军人事务局的王世哲局长，这样他们一行四人，坐上了袁健的车，到了断崖村公路施工现场，然后从山路，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跋涉，来到了断崖村。如今有了这条还没有完工的进村公路，在山路步行的时间已经减半了。

在山坡上，他们听到潘高峰唱山歌说要跳崖，便喊叫着朝村里跑去：“潘高峰，潘高峰，你可不能跳啊！千万不能跳啊！”

同样听到潘高峰唱山歌说要跳崖的，还有村支书张开明和村委会的一班人。他们也高声喊着：“峰伢子，你可不能跳啊！”一起朝断崖跑去。

一日：狭路再相逢

41.全村竭尽全力圆梦

昨天晚上，潘高峰回到断崖村，直接住到村支书张开明家去。张开明见潘高峰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筹到当初他发誓要筹集的5千万的资金。因此，也不问他具体情况。

为了能爬上当年的绝壁岩洞上去，取出那“两千万”，一大早，潘高峰就叫上弟弟潘高枝，到最大一处断崖去练习双人攀爬。可是，潘高枝身体较弱，不像潘高峰那样能吃苦，还有些恐高，爬不了一个小时，就不行了。潘高峰只好打消让弟弟跟他双人攀爬的念头，独自一人往上爬。他边练习，边慢慢往上爬。一个上午过去了，他终于爬到了断崖的顶上去。

他站在断崖顶上，望着远近的崇山峻岭，不禁思绪万千。他忍不住唱起了山歌来，唱着唱着，不由得感到悲从心起，因此唱出了“往下一跳不惜身”一句来。

宫坚、袁健、戴宽惠和王世哲跑到了断崖脚下，张开明和村委会的一班人也跑到了断崖脚下。他们看到了潘高枝，却不见潘高峰，便异口同声问道：“你哥呢？”

潘高枝仰起头，望了望悬崖顶上。大家也都仰起头，朝悬崖顶上望去，只见潘高峰就站在断崖顶上一块外突的岩石上，非常危险！

袁健喊了上去：“小潘，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大家一起商量出个办法来！”

宫坚也大声说道：“潘高峰，你不要这样，先下来吧！”

戴宽惠喊道：“潘高峰，你不能跳！你跳了我的贷款找谁要去？”

听了戴宽惠的话，大家都用眼睛去瞪她。

但潘高峰对下面的人的喊话无动于衷。袁健扭头看着张开明等人，问道：“要不要找他父母来？”

“没用的。”张开明知道，要是潘高峰真的想跳，找谁来也没用。但就算他不想跳，老是站在那个危险的地方，也不是个事，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张开明忽然想到了女儿张小娟，便放开嗓门，仰头喊道：“峰伢子，你要想好了！你要跳下来了，娟妹子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要让她去跳山涧啊？”

张开明的话起了作用。潘高峰退了回去，用一根50米长的救命绳绑住了一块大岩石，一只手抓住绳子，慢慢往下滑。断崖脚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二十多分钟后，他下到了断崖中间的岩洞上。接下来，他又用另一根救命绳绑住了岩洞里的一块大岩石，又抓住绳子往下滑，经过十多分钟后，他终于下到了断崖脚下。

断崖脚下的人们都围了上来。当他们看到潘高峰眼圈发黑、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时，他们想好的责备潘高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潘高峰走到宫坚、袁健等人面前，深深鞠了个躬，坚毅地说道：“宫主任，袁老板，戴行长，还有邓总，请你们再给我十天时间吧！”

听了潘高峰的话，大家都不说话了。四年前，潘高峰立下军令状，要四年筹集5千万，现在四年过去了，潘高峰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一分钱都没有筹到，难道再给他十天就会有奇迹出现？大家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

王世哲见宫坚等人不说话，他们来找潘高峰是为了什么，他无从知晓。但他却想起了自己来找潘高峰的目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银行卡，走到潘高峰的面前，问道：“你就是潘高峰？”

“对，我是。您是？”潘高峰疑惑地望着王世哲。

“我是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局长王世哲。你怎么不来领伤残军人抚恤金啊？”

“我……”潘高峰无言以对。

王世哲将银行卡递给潘高峰，说：“这是你五年来的抚恤金。共有十万多呢！你什么时候到县里来补办一下手续。”

潘高峰没有接王世哲递上来的卡，而是说道：“王局长，这钱我不能要。”

“这是为什么啊？”王世哲提出了他这两天来的疑问。

“不为什么。”潘高峰说着。他转向宫坚等人，突然跪了下去，咬着牙说道：“宫主任，请你们再给我十天时间！我拿不来5千万，但一定能拿来两千万！”

面对潘高峰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大家都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邓前勇见宫坚等人都不说话，一甩手，没好气道：“给你十天时间！我那些施工机械停在那里，每天都要烧钱呢！谁出钱啊？”

“为什么要烧钱？”潘高峰问道。

邓前勇大声说道：“这些设备都是租来的，一天的租金加起来就是一万块，十天就是十万块！”

潘高峰站起来，问王世哲道：“王局长，您刚才说这卡里有多少钱？”

“十多万。”王世哲答道。

“王局长，现在我想要这个钱了。”潘高峰说道。王世哲将手上的银行卡递给了潘高峰。潘高峰拿过银行卡，走到邓钱勇面前，将卡交给他，说道：“邓总，您的设备这十天的租金我付！”

邓前勇拿过银行卡，冷笑道：“哼，行啊！那工人的工资怎么办？”

“那请您给他们放十天的假，行吗？”潘高峰恳求道。

“行，我可以给工人放十天假！过了十天，你拿来钱，我就接着干，拿不来钱，我们就撤！不过，头半个月我们完工的工程款还没拿到手呢！你把这半个月的工程款结了再说吧！”邓前勇不依不饶道。

听了这话，张开明领着村委会的一班人，走上前来，将一张银行卡递给邓前勇，道：“邓总，这里面有100多万，虽然不够您半个月的工程款，但希望能弥补一点您的损失。峰伢子的梦想，也是我们全村人的梦想，我们大家做梦都希望这条路能修成啊！求求您给峰伢子再宽限十天。我们知道，峰伢子他发疯了，可我们都跟着他发疯了！”说着，向邓前勇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