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刘梅子,从沙河回来后,心神不宁。一会儿害怕长青道长没死,破罐子破摔,说出实情。那就塌天了,自己名臭四方,王仲源心思狠毒,自然也不会饶了她和肚中孩子。一会儿又担心长青道长真的一命呜呼,再加上三月葱,还有她肚中孩子,自己已经有三条人命在身,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老天爷啊!那臭道士真要阴魂不散,缠上自己,没人再会来救!
王仲源近段时日,舒心得意。因为“赈灾有方”,被上面誉为“治世贤才”。北京政府已经派人和他洽谈,想请他到北京任职,仕途一片光明。此时刘梅子又怀孕,更让他欣喜,对刘梅子百依百顺。时时祈祷地府阴司兑现当初诺言,让刘梅子顺利产子。
王仲源越殷勤,刘梅子越心虚。她见丈夫即将飞黄腾达,生恐自己像隔夜剩菜一般被刷掉。
同床多年,她晓得,王仲源这人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翻脸比翻书都快!别看如今道貌岸然,真要得了势,肆意妄为,不会顾及夫妻情义。什么才能拴住王仲源这头野狼?自己姿色渐衰,已是残花败柳,只能靠肚中的孩子,最好是儿子。
刘梅子凭着女人的直觉,断定这未出世的孩子一定是那疯癫道士的种。虽然驱走三月葱的鬼魂后,王仲源确实和自己温存过几天。不过,王仲源被酒色淘空身体,透支过度,囊中羞涩,短了硬通货,老猫舔残羹,润唇而已,几点残腥,于事无补。而那疯癫道士憋了十几年的肥水,倾泻到沙荒地,真可以滋养出壮苗。
为了自己的名誉,也为了这孩子的前途,不能让王仲源起半点疑心,必须让那疯道士闭嘴不能言,刘梅子铤而走险,和表弟刘克辉一起,对长青道长下毒手。
再说刘克辉,从沙河返回后,也是提心吊胆,心惊肉跳,做了坏事,也怕遭到报应。他心里对刘梅子也起了戒心,这女人做事绝不手软,毒辣跋扈,是敢嚼钢板当饭吃的狠主!三月葱碍她的事,一粒药丸,呜呼哀哉,一尸两命。长青道长碍她事,一瓶毒酒,蹬腿升天。两件事情可都是刘梅子借自己的手干的,保不准哪天,表姐猜忌到自己头上,卸磨杀驴,灭口杀人,自己的小命恐怕也保不住。
心思慌乱之下,晚上在警署内借酒浇愁,不觉沉醉,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夜黑风高,警署内悄然无人,几个值班的警察偷跑到奢香楼去喝花酒了。一蒙面人轻手轻脚地翻墙而入,寻到刘克辉的住所,透过窗户向里张望一会,伸出一把尖刀,撬开门栓,闪身进入。刘大局长正睡得香甜,涎水长流,蒙面人冷冷一笑,一拳击在刘克辉脑后,刘克辉闷哼几声,身子瘫软下去。蒙面人从腰间拽出一口袋,把刘克辉装了进去,扛起来就走。来到警署墙边,一人正骑在墙头上接应,合力把装刘克辉的口袋抬出,丢进一辆马车中,蒙面人坐到车前,一甩鞭子,马车疾驰而去。
过了几个时辰,刘克辉醒了过来,晕晕乎乎的有些头疼,慢慢睁开眼睛,登时大惊,吓得三魂出窍。自己已经不在警署,而是赤条条地浸在一口半人深的大锅中,手脚被捆的死死的,锅中的水已经没过胸口。刘克辉心想:“坏了,这是遭报应进地狱,受毒刑呐!”
再往周边看,窗户紧闭,梁头上吊着一盏马灯。墙壁灰黑,水汽蒸腾,进门口的地方排着四个大水瓮,门左边支着案板,案板下堆满白菜萝卜,右墙壁上钉着一横梁,悬挂着两只羊,半片猪肉,十几条鱼瞪着白眼吊在上面晃晃荡荡。刘克辉大喜,这不是地狱,明显一伙房啊!又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跑这来了,还被捆进大锅里。
刘克辉挣扎,无济于事。一条铁链缠绕过他的脖颈,两端锁在大锅的锅耳中,把他牢牢固在锅中。
刘克辉安慰自己:“这是在做梦,对,做梦!”。
两人推门进来,前面的人粗壮凶悍,穿一身军装,腰间扎着黑围裙,手里还提着一把大菜刀,寒光闪闪。这人刘克辉认识,恩平县驻军的张永三张连长,救灾时有过交集,还在一起搓过麻将。后面那人瘦高个,胡子邋遢,也扎个围裙,怀里抱着一堆木柴,有些面熟,可就想不起是谁。
张永三走到锅前,叉着手,右腿蹬在锅台上,问刘克辉:“刘局长,我们军营的这口大锅里可舒服?别处还真找不到这样大的锅!局长,好好享受吧!”
恩平县军营的这口大锅四尺宽,四尺深,两寸厚,用熟铁锻造而成,一顿能煮一百多号人的饭食。
刘克辉在锅里挣扎几下,腿脚被捆得结实,脖颈间铁链横亘,挣脱不出,锅里的水晃晃荡荡,灌了他好几口。
刘克辉喊道:“张连长,我在做梦吧?我记得在警署里睡觉呐,怎么进锅里了。你看,咱两个关系真好,做梦都忘不了你!”
张永三冷笑,伸出菜刀在刘克辉胳膊上狠狠割去,刘克辉尖叫一声,胳膊上鲜血横流,疼痛钻心,这才晓得不是梦。
刘克辉哆嗦说道:“张连长,你这是做啥呐?可不能这样闹着玩啊!”
张永三啐了他一口吐沫,说道:“刘局长,昨晚你真喝多了,人事不省,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弄到这里来醒酒!”
“这是干啥?缺钱就说,别耍这损招!”刘克辉明白这是被张永三绑票了,心里暗骂,有把人塞锅里醒酒的吗?
旁边瘦子说道:“刘局长,钱我们当然要要,不过,我们也想问一件事,老实说,为啥害天齐庙的长青道长?”
刘克辉蹬眼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胆子不小,警察局长你们也敢绑,不想活啦,快把我放了!”
张永三冷笑:“我们不但敢绑,还想煮熟,尝尝大局长的肉是酸的还是咸的!永四,上柴火!”
瘦子正是华长丰,在这军营里,为避人耳目,张永三对外宣称华长丰是他堂兄弟,唤作张永四。华长丰自躲到恩平县军营的伙房,整日烟熏火燎,没时间梳洗,连胡子都懒得刮了,脸上脏兮兮的,眼窝深陷,手掌磨出厚茧,老成许多,很多士兵不以为是张永三的兄弟,反而认为是张永三的长兄。
华长丰往灶底塞进一把柴火,使劲拽动风箱,火苗呼呼升起,贪婪地舔着锅底。大锅中的水渐渐温热,一丝丝热气飘散出来。锅底越来越热,烫得刘克辉直翘屁股,依旧紧闭嘴,不吐一句。
张永三骂了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加柴!”
华长丰塞进一大捆硬柴,风箱拽的更猛,灶底的火苗喷出一尺多高。
锅里的水逐渐发烫,滋滋啦啦冒泡,刘克辉嗷嗷惨叫,奋力扭摆,水花四溅。几个当兵推开门,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刘克辉借机大叫:“快来救人啊,兵匪煮活人啦,没人性啊!快来救我啊,我是津门警察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