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转首看,一矮胖老头正站在面前,头上戴着斗笠,手中提着锄头。
危急关头,土地公显身,阻止王氏自尽。
王土地把发簪远远抛到一边,对郑氏说道:“你是长青的原配,后嫁到俞家,是不是?”郑氏点头。王土地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长青道长胸口,片刻之后,说道:“心脉还在,只是微弱,或许有救!”
郑氏心口猛跳,惊喜问道:“敢问您老是……”王土地说道:“我姓王,是道长的朋友!”
郑氏向王土地深施一礼,哀求道:“请您老人家想方设法救救音鹤,救救他!”
王土地让郑氏扶住长青道长头部,捏开口唇,挥起锄头,在自己腕子上割开一道口子。郑氏惊叫,花容失色。王土地紧皱眉头,忍住痛,把手腕抬起,滴滴鲜血闪烁着七彩光晕,如串串宝珠,落入长青道长口中。
郑氏见状,已知此老非寻常之人,希望顿生。
长青道长人事不省,口舌僵挺,血珠累积在口中,无法入腹。王土地焦急,摇晃摆动长青道长的下颌,无济于事。一抬头,见郑氏紧盯长青道长,满脸期待,情深意切,顿时有了主意,对郑氏说道:“俞夫人,你是否真心想救这又穷又疯的道长!”
郑氏惨淡说道:“别喊我俞夫人,我此生再不进俞家大门一步。如能救得音鹤一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王土地说道:“不用你粉身碎骨,只需你几口气,把道长口中的血珠吹入腹中就可。我的血能解毒续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不入肠胃,难起神效!”
郑氏面色潮红,羞涩犹豫。
王土地冷笑:“粉身碎骨都不怕,还怕对嘴吹气!”
郑氏心一横,俯下头去,红唇轻启,笼住长青道长冰凉的大嘴,攒住一口气,猛力吹进,”汩汩”如水流,血珠终于滑入长青道长腹中。
郑氏抬起头,尴尬地掏出手绢擦摸嘴唇,捏下一根葱叶——长青道长早晨吃得是大葱包子,没漱口,葱叶黏在牙缝中不少,又粘在郑氏嘴上。
长青道长肚中咕噜噜乱响,缓缓鼓动,一股暖热白汽自口中吐出,眼睛睁开,眼珠慢慢转动,口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郑氏欣喜不已。王土地也松了口气,说道:“他这是让人下了剧毒,我要晚来一步,五脏溃烂,不可挽救,可真就要呜呼哀哀了!”
王土地虽然神职卑微,毕竟也在天宫逍遥过几百年,喝过仙酒,吃过仙果,牵驴到御马间蹭草料的张仙人也送过他几粒仙丹服用,一身精血堪比灵丹妙药,解毒活命自不在话下。
郑氏向王土地下拜道谢。王土地摆摆手,背起长青道长向天齐庙走去。郑氏呆立,踌躇不定,也想跟随,却迈不开步。虽然已经离开俞家,但婚约未除,依旧是俞世伦的姨太太,生恐长青道长不记旧情,鄙视驱逐她。
长青道长口舌干涩,说不出话,却用手轻拍王土地。王土地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回首向郑氏招手:“道长想让你也来!”长青道长也回头,频频点头。郑氏泪珠滚下,呜咽几声,终于迈开步子走向二人。
王土地又停住脚,对郑氏说道:“把那发簪寻来,我有用!”
郑氏连忙找到发髻,递给王土地。王土地也不客气,顺手塞到怀里。
郑氏问道:“老人家,这发髻还有啥可用?是不是给音鹤放血排毒?”
王土地舔舔厚嘴唇,说道:“非也,这东西丢了怪可惜的,好歹是银做的,能换几罐臭豆腐吃!”
郑氏哭笑不得,长青道长伏在王土地背上,嘴角撇动,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
还没到天齐庙,高鸦儿飞奔而来,见长青道长伏在王土地背上,脸上乌黑如铁,吃了一惊。又见郑氏跟随而来,疑惑不解。
长青道长所服毒药过于猛烈,王土地的血液入腹后激发生机,化解掉大部分毒气,但依旧有残存毒素累积脏腑之内,排解不出。
众人把长青道长抬到床上,喂了他几口水,长青道长拉着郑氏的手,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一着急,头一歪,又昏了过去。不过,摸摸胸口,已经暖热,大家放下心来。
高鸦儿急急问道:“土地爷爷,我舅舅怎么了?”
王土地坐在床边歇息,说道:“被人下了毒!”
高鸦儿的眼睛瞄向郑氏,恨意逼人,犹如利刃。郑氏慌忙解释,她到女儿坟前时,长青道长已经趴在那里有些时辰了,身上都覆盖了厚雪。
王土地对高鸦儿说道:“孩子,别胡乱猜测,我查看过,你舅舅是从从北向南去女儿坟前的,吐了一路的血,有痕迹。你这原来的舅母是从西面走来到坟前的,两人之前没有交集。再说,她对你舅舅的尚有情义,断不会下此毒手!”
郑氏握住鸦儿的手,说道:“孩子,我不会害你舅舅,这么多年,每想起他,我总是愧疚难堪,天地可鉴,我没有害他之心啊!”
鸦儿低头思索这事到底是谁干的?看到舅舅惨状,咬牙切齿地想,真要找出这人,一定也灌他几口毒药,让他生不如死!
屋内冷风盘绕,一个人影出现在屋中,白发如雪,脸上皱纹如壑,竟是冯张氏。冯张氏扑到床前,捧着长青道长的脸,泪水流下。
郑氏白昼见鬼,惊得面无人色,她已经认出这老妇为长青道长的祖母。当年长青道长和郑氏结婚时,冯张氏去世已久,但祖堂中悬挂着她的遗像。婚后长青道长时常带着郑氏祭拜遗像,所以晓得她的容貌。
冯张氏拜谢王土地滴血救命之恩,王土地赶紧搀住,连声说:“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冯张氏说道:“大恩不言谢,此后我冯家后人一定世代供奉您的真身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