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张氏见高鸦儿神志清明,高兴异常,取下三针,和黑针包裹到一起。双手伸出,为高鸦儿轻揉太阳穴。高鸦儿额头微汗,心性安定,神情舒泰,对冯张氏说道:“祖姥姥,这四根针犀利神奇,效力无边,不知什么来历?”
冯张氏把四根针一一摆在面前,对高鸦儿说道:“这四针皆非人间之物,各有神奇之处,定要善待珍藏!”
冯张氏说起这四根针。
这黑针名罗刹!乃罗刹鬼王之指骨所制,极阴至毒,可把纯善之人顷刻间转变为茹毛饮血的凶鬼暴徒。即使神仙被它刺到,也会心生魔意,恶念陡生。这针不可多用。
高鸦儿说道:“祖姥姥,我听舅舅说,他用这罗刹针刺了土地公一下,土地公即刻变成恶鬼一样,眼睛乌黑,獠牙都长出来。土地公咬牙吐血,才恢复神智!”
冯张氏生气:“你那舅舅太小气,心里忘不掉那些赈灾的金条,嫉恨土地公呐。幸亏土地公神性厚重,非常人可比,拼尽全力暂时阻止恶气在血脉中蔓延。这罗刹针拔的也及时,要是稍微晚点,土地公神智崩溃,化身嗜血恶魔,非得啃光你舅舅的骨肉。你舅舅涉险不知,不晓得自个白捡了一条命!”
高鸦儿吐吐舌头,替舅舅庆幸,接着听冯张氏解说。
红针名亢阳,乃用昆仑山中百岁神鸡的椎骨制成,为至阳之物。有温热血脉、升腾神气之用,驱邪扶正,阳力之烈,使用不慎,可使人爆裂血脉,也可使阴鬼形神俱散。
高鸦儿想起当初用这针刺柳树,柳树老皮崩裂开,树叶差点焦糊!
冯张氏抚摸着高鸦儿头顶,说道:“咱冯家能得到罗刹针和亢阳针,还真亏了冯家一位最不成器的酒鬼祖先!”
明朝洪武年间,冯家居住在津门县以北的长河州,也以行医卖药维持生计。家中长子为冯乐陶。冯乐陶嗜酒如命,又好赌,放荡无羁,声名狼藉,亲戚朋友白眼相待,以至于无人为之说媒联姻,三十多岁还独身。一日,把家中珍藏的野参酒偷饮殆尽。药性亢躁,酒劲发作,五脏如焚,神志丧乱,脱光身上衣服,跑到大街上狂喊乱叫。满城沸腾,行人无不唾骂,妇女掩面躲避。县衙捕快将其捕住,以伤风化罪送入牢中。
冯家被这不孝子连累得脸面不存,冯乐陶之父一怒之下,当众发誓,与冯乐陶断绝亲缘,祖籍册中消去名籍。冯乐陶之母心疼儿子,暗中贿赂县衙,县衙以患病疯癫为由将冯乐陶释放出牢。
冯乐陶出狱后,无颜回家,流落到长河州西面荒野中一座废弃寺庙中,衣食无着,贫惨若丐。冯乐陶的四弟于心不忍,在母亲授意下,时常前来赠送钱粮,冯乐陶凭此得活。
一夜,冯乐陶在邻村偷了一条狗,拖到庙中宰杀干净,用破瓦盆煮熟。搬出积存下得两坛老酒,痛饮狂嚼。好酒之人一般贪吃,贪吃之人大多厨艺精。冯乐陶狗肉煮熟烂,香味四溢。
半夜时分,一黑衣人进到庙中。此人身材消瘦,衣裤却肥大,穿着草鞋,腰间系着白色麻绳,脸颊苍白,眼睛泛红,好似得了陈年痨病。他盯着热腾腾的狗肉垂涎不已,逡巡不去。
冯乐陶邀其同食共饮,黑衣人喜悦,蹲到瓦盆前喝酒吃肉,痛快淋漓,自言姓温。
不久,一细矮老者也来就食,自言胡姓,神色倨傲,大块吃肉,大口饮酒,不甚谦让。冯乐陶和黑衣人厌弃此老者侼傲,又不好驱逐。
酒酣之际,胡老者提议摇骰赌博助兴,正中冯乐陶下怀,两人下注开赌,猜点数大小定输赢。盅**三枚骰子,点数十以下为小,十以上为大。黑衣人负手观看,虽不参与,却兴致盎然,趁胡老者不备,屡次示意冯乐陶点数大小。
冯乐陶依指点,大获全胜。胡老者先输金,后输银,衣兜空空,情急之下把衣服压上,又输。胡老者无奈,脱下所有衣物气哼哼地甩给冯乐陶,连短裤也没留。冯乐陶欲罢手,胡老者赌红眼,自不肯罢休,全身精光,再没本钱,对冯乐陶说了句:“再来一把,若输了,我有七女,你自选一个做妻!”
冯乐陶同意,请黑衣人作保,黑衣人点头同意。最后一把,胡老者亲自摇盅,冯乐陶本想猜小,黑衣人暗中踢他一脚,赶紧改口猜大,骰盅打开,三枚骰子点数为一十三,又赢!
胡老者惶恐,起身想溜,被黑衣人拽住,让其践约。胡老者无奈,推说明天一早把女儿送来。
冯乐陶把衣服和所赢金银还给这光着屁股狼狈不堪的“泰山老丈人”,老者怏怏而去,片刻无踪。
当晚,黑衣人在破庙住下。第二天胡老者不见踪迹,第三天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影。冯乐陶灰心丧气,黑衣人说道:“老丈人不认账,咱们去堵他家门口骂!逼她嫁女!”
冯乐陶摇头:“我不知那老头住哪!”
“我知,随我来!”黑衣人领着冯乐陶摸黑到了破庙西侧的一座大墓前。
冯乐陶终于明白了,胡老者非人类,两股战战,胆怯欲走。黑衣人拉住,说道:“姓胡的老家伙就是居住在此修行的狐狸,别看他卑赖无德,却有七个貌美闺女,特别是那第七女,容姿更胜仙娥,品行也端正。你就听我的,勿以异类而鄙之!”
冯乐陶孤身多年,欲情如火,听有佳丽,哪管人狐,依照黑衣人安排,以背德违约为由,冲着那大墓大声唾骂。骂了一个时辰,嗓子嘶哑,口干舌燥,大墓无一丝动静。
黑衣人止住:“好了,你且歇歇,我也骂两句!”
黑衣人一跺脚,地面乱晃,再一跺脚,大墓坍塌半边,不断传出惊叫喊声。黑衣人吼道:“贱狐狸,脏狐狸,我乃五方瘟神,既然作保,必然担责。你若失信违约,我让你们全族尽染瘟疫,烂疮流脓,死个干净,一毛不留!”
冯乐陶方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见其对己无恶意,并不惊惧。
大墓轰然打开一缺口,胡姓老者跑出,冲五方瘟神作揖求饶:“大神,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高抬贵手!”
五方瘟神冷笑:“饶你可以,须践行约定,把你的女儿都喊出来,让冯兄弟自己挑选妻子!”
胡老者哪敢不应,把七个女儿领出,排列在冯乐陶面前,让其选择。冯乐陶一眼相中第七女,果真如瘟神所言,风姿卓绝。
冯乐陶把狐女带回破庙,当晚成婚。五方瘟神赠与两针做贺礼,就是罗刹针和亢阳针!五方瘟神临行前嘱咐冯乐陶此地不久将有兵灾人祸,宜早躲避。
婚后,狐女屡屡埋怨冯乐陶:“有你这样当女婿的吗?把老丈人赌得光了身子,不请媒人,不送聘礼,串通外人登门脏骂,逼婚抢人,把屋居也弄塌,太不成体统!”冯乐陶面红讪笑。
狐女贤淑,不嫌冯乐陶潦倒,安心破庙中,纺织刺绣补充家用。在她劝导下,冯乐陶戒掉酒瘾和赌瘾,收敛心性,潜心学医,医术突飞猛进。冯乐陶之母前来探望,见到儿媳,以为神女下凡,欢喜若狂,而不知为狐。冯乐陶之父始终不肯相见长子,偶相遇扭头即走,不与儿子说一语。然而,暗中也是欣喜。
两年后冯乐陶跟随狐女南去修行,临别前把罗刹针和亢阳针赠于四弟,并让四弟劝说家人及早搬离长河州。冯家人多不听其言,认为是痴人疯语,荒唐无凭,那里肯信?只有四弟识得长兄苦心,带着老母搬到津门县居住。
建文二年,燕王造反,忠于建文帝的朝廷军队和燕军在长河州大战半年,杀屠无算,血流满街,尸骨遍地,民众无一幸免。只有那冯乐陶四弟躲在津门县沙河密林中,为冯家延续下一条血脉。
冯张氏又说道:“冯家还有一脉繁衍于南方,就是冯乐陶的后人,多住于险山峻岭之中,如若有机缘到南方,可以寻找他们!”
高鸦儿说道:“祖姥姥,姓冯的人太多,就是到了南方也认不出谁是咱家的亲脉!”
冯张氏说道:“找他们其实也不难,一者他们依旧是冯姓,在世间行医救人,二者他们无论男女,身上多涂抹香粉!”
高鸦儿一愣:“抹香粉?”
“他们身具狐仙血缘,机智多慧,常人难以匹及,然腋下都生恶腺,气味不雅,须用香粉遮蔽其味!”
高鸦儿恍然大悟。
冯张氏拿起绿针,慢慢讲说。
绿针名碧竹,它的来历也颇为神奇。康熙年间,徽州云岳山有一紫云道观。道观厨房中,存有一根使用六十余年的烧火竹棒,整日被炭火炙烤,却依旧翠绿如新,没有丝毫焦灼,道人们都觉奇异。道观的掌坛把这竹棒收去,放入丹炉中烧炼,费了炭薪二百余担,竹棒被烈火融去,却得到一根翠绿细针。这就是碧竹针。十年后,冯家的一位先祖在徽州行医,暂住紫玉观,掌坛敬服冯家先祖的医道和人品,把这碧竹针赠与冯家。
此针生发之气极强,滋润**,激发活气,平衡五行,消却亢躁。高鸦儿心想:”怪不得那天这针扎在柳树上,老树冬天长出嫩芽!惹得柳树开口骂人!”
冯张氏最后捏起白针,讲到:“孩子,这根针能安神定魄,清明神识,消除癔症,抑制邪癫!方才我把这针扎在你的天庭穴,就是为了聚拢你的心神,平定魂魄!”
高鸦儿问:“祖姥姥,这针叫什么名字?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