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和贾瑞一席谈耗了近一个时辰,大大耽搁了温课。五只长随觉得不是个事,推喜欢出头的李贵去规劝。
李贵便向宝玉进言:“二爷,这话原不该我说,可瑞大爷素日不大正经,学里哪个小爷没被他盘索过?我这块有老太太赏的银子,他讨要给他就是。不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二爷何等金贵人,何需与他耗那许多口舌。”
宝玉板正面孔,严肃道:“不给!钱要用在明处,宁填城门不填狗洞!我劝他,是看在儒司塾教导我的份上,他若不听劝,以后我不会傻耗功夫。”
是夜,他照例神魂入小空间,跟五彩石联络感情兼倒心灵垃圾。
五彩石对他出尔反尔帮无耻之徒大为不屑,假石头向贾瑞学习不要脸,声称:“这叫随机应变!那么多眼睛盯着我,尤其贾菌那小子鬼灵精,我若不管贾瑞的死活,下大把功夫收买的人心会全散了。换个角度想一下,贾瑞是混蛋,那三个是好人?”
五彩石赌气:“反正我是看戏的,你爱救谁只管去救!”
宝玉忙拍石P:“你是我惟一的靠山!我心里的话只能对你说,那贾瑞不是个玩意,救下他后,没事干了咱们耍着他玩。”
五彩石满意了,话说它的石生挺寂寞的,虽然迟早能得证大道,但仅仅修成人身就需要漫长的岁月,故此它才留在红楼世界慢慢打磨,总比回青埂峰下强些。可怜它没能耐独自搞事儿消遣,有一个愿效力又知情识趣的小弟多好。
一人一石聊的甚是溶洽,宝玉恨恨表示即帮了贾瑞这个骨头三俩轻的贱渣,自己一定要得到好处,绝不能白掏五十俩银子,请高参“真石兄”帮出出主意。
五彩石滔滔替他出气,力主把贾瑞卖去黑窑子换银子,进而鼓励他借此事挑起宁荣二府窝里斗,说这么一来,妄八蛋们就没空去外头犯罪。
宝玉思路大开,冒出若干鬼主意,心满意足地结束会唔回体呼噜。
却说贾瑞回家后死想烂想,愣是想不出纨绔们得了什么报应。
他向来对宁荣二府的纨绔们羡慕无比,恨自己的爷爷没本事还迂腐。进而怨上宝玉,觉得宝玉也是耍他,真要救他借五十俩银子就行,五十俩对宝二爷算什么?但宝玉的那番分析又令他心惊肉跳,依稀真是那么回事,人家看得多透,别看人家小,料事如神啊!衔玉而生者硬是不凡!是自己不听劝才栽了大跟头,想活命恐怕真要指着宝玉,不然宗祠一开什么都晚了。
如此这般,贾瑞筒子倒是没空去意~淫凤姐了,饱暖才能思淫~欲,他已面临被逐出族之险,一旦出族,且不说衣食无着,凤姐贾蓉贾蔷捏死他直似捏死一只小蚂蚁!
说起来,他祖父虽管得严,但他偶然去亲戚家做客还是有的,宁荣二府干过的狠毒事,他自然会有所耳闻,于是乎越想越心惊肉跳。一时又想起外间都说凤姐心狠手黑,偏他色迷心窍不当真,这回才知道美人心多狠,自己不过是喜欢她,不肯回了他便是,她竟谈笑间要人命!
复一日,又是下午时光,贾瑞正冥思苦想宝玉出的难题,一眼看到贾蔷带着一帮长随小厮走进家塾,顿时打了个激灵。急眼之下灵感大发,挥毫写下四字“断子绝孙”递给宝玉。
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个了,贾蓉成亲几年、通房一堆,子女一个没有,贾珍也只有贾蓉这一颗独苗,族里早有闲言。不过贾蓉夫妻还不到二十,贾珍不到四十,说宁府“断子绝孙”怕是谁都不信,奈何他想不出别的。
宝玉看了纸条,随手往炭盆中火化,朝他灿烂一笑:“你就看不到别的?瞪大眼看!不过这条也算对,且想想背后原故。”——红楼宁府哪有第六代?
众学子听到他突兀的、阴森森的、意思不明的声音,再一看他明显不怀好意的笑脸,齐齐打了个冷颤。
不过片刻,马靴敲击石板地的脚步声清脆传来。
接下来的时光如此漫长,一等二等三等,终于贾蔷慵懒地斜依课室门口。
冬阳斜照,此君头戴金丝缠绕的嵌玉雪貂裘毛帽,额围攒珠银勒子,身穿金边闪缎收腰裘袄,腰扎七彩宝带,下为同色系皮袍,配一双闪亮的缀珠皂底朝靴,外罩刻金丝雪貂大氅,双手插在秋青绉银毛皮的手笼中。但见他一对风流俊目朝贾瑞乜了下,似笑非笑地摆了摆下巴,然后头一掉走向院落,悠然欣赏雪景。
宝玉站起身,同样摆了摆下巴,示意贾瑞安坐,自己迈着小短腿朝外走。
紧随贾蔷身边的小厮醒目,微带讶然地唤了声:“宝二爷!”
话音未落,贾蔷的小厮长随已被一干下仆状似亲热地隔开了——别看贾蔷带了六个长随、三个小厮,状似人多势众,宝玉的长随小厮合起来便有九个。还有贾兰的两个长随,以及贾菌的两个小厮,这两个小厮十四五,可以当长随用,再有家塾的五个下仆也被宝玉收卖了。
最后,课堂还有十多个学子呢!撇开贾瑞,大的十五六,小的也有六七岁,这会在金荣率领下从矮到高列成一排,站课堂门外鸦雀无声地冷冷瞪视贾蔷。没出来的只有贾瑞、贾环和香怜,香怜受命看牢小环童鞋。
金荣一介附学的宁府亲戚,怎么敢向贾家族长的心肝贾蔷示威?唉,他姑父贾璜说是宁国公嫡派孙,但他到贾家私塾附学,却是他姑妈求荣府琏二奶奶帮的忙,贾蓉贾蔷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现今他又攀上了荣府的宝二爷,照他那小脑袋想:犯得着看宁府两个小辈的眼色行事?
却说贾蔷扭头这么一瞧,微现恼意:“宝二叔,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