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弄清了秦可卿的身世,却忘了问其母琴情的身世。
“妓”中有一种是获罪官员之女,红楼判词中“造隙开端实在宁”是否与琴情有关?怪只怪他当时太意外,又紧张,只顾顺嘴猛问,竟把这件要命事拉下。
他安慰自己:琴情若是罪官之女,那罪不会是谋反,谋反罪九族宰光,没有女入贱籍的优待。而只要不是谋反罪,再大的案子也随着时光淡去了,秦可卿已经十九岁,琴情生她之前便是名~妓,入贱籍的时间怎么也在二十年前,皇帝都换过了。
放下这件大心事,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忧的,在去找秦业的路上他就想过,老头儿甚至不敢对人说他是“妖孽”,妖孽表现在什么地方?秦业敢道出真相?老头儿甚至不敢变着法子说他的坏话,秦钟正好也九岁,秦业当知这个年龄正是半懂不懂的惹事年纪,俗称狗都嫌,一生气嘴巴呱呱没遮拦。
故此他放心瞎问,末了再说一番与其说保证、不如说威胁的话,翻译一下就是:你敢讲小爷的坏话,你个无修老头临老丢官,秦可卿变成“婢生女”,还不及嫡母跟前的养女呢。秦钟也不堪,婢生子不能继宗统承祖业,虽说你家没什么财产可继,但“婢生子”去别人家做客都不给上桌面!而现在大家糊涂着,只当秦钟是你这个正五品的独子。
反来复去想了一通,他终究有点心虚,又画蛇添足地写了封安慰信,并找了些绣品坊自产的中老年人秋冬护膝护腰,于次日交给长随张若锦,命他送去秦家。
这封信中没再提秦可卿如何,他想明白了:琴情入青~楼时多半年幼,即使曾受过正经闺秀的教育也被冲没了,所以把秦可卿教成这德性。秦可卿的生活习惯已定型,没得改,未必是她成天想勾~引谁,人家就这种风格。
即如此,此事只能先丢一边,或许金手指再开,贾珍自己马~上风呜呼。
假石头颇有些痛苦,不是他硬要充大头去做些力所难及的事,满心想等长大了再说,可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要知道修建大观园在神瑛牌宝玉十二三岁时,那神瑛侍者万事不管,只因当时秦钟童鞋病重,他便专心犯相思,别的事全懒理,导致五彩石也不大清楚当时的情况。好在前八十回写了元春封妃是在贾政生日那天,之后老贾家快马加鞭建省亲园子,如此总算有一个大致的时间段。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十二岁之前拿下秀才,以求本家话事权,否则休想灭了大观园,只能等着抄家、被卖入小倌馆!
考秀才分三场,县试府试年年有,最后一场院试每三年两次。今年的县府院试都已经过去,后年即他十一岁时有院试,但一年拿下三场他没把握,知道考题又如何?那种考试环境太容易生病,别一命呜呼!
思前想后,他决定明年就下场,县试应无悬念,不考八股文,是考对四书五经熟不熟,能否明白其中大义,外加用史籍经典写应制诗,他想怎么都能混个榜上有名。
县考在明年二月,说早,一应之事得做准备了。于是他又命袭人、宋嬷嬷收拾些老年人能用上的东西,以及少年人喜欢的玩意,说要去拜访儒司塾和瑞大爷。
话说王夫人抄大观园是红楼重头戏,该穿越混混老怕大戏提前在抱厦上演,瞄着机会将一些事过了明路。比如在丫环屋里搜出男人的衣物是大忌,必得撵出去,而绣品坊接了外活少不得要做男人的各色玩意,他便假言是自己要送人的。
因他年纪尚幼又表现出只怜香不好~色,王夫人便没多想,倒觉得自家儿会做人:贾家私塾的学子除了少数几位,大多家境贫寒,儿子这时收买人心,岂不比将来结交便宜?故此额外赏下许多布料针钱,反正抱厦用的不是上等料。并非她吝啬,上等料是那起子穷鬼有份穿用的?赏些荣府下仆穿的绸缎足矣!
宝玉也觉得足够,区区京县小绣品店,上等货还不好卖,以前绣品坊出的精品荷包汗巾之类至今积压着,乃至媚人被迫偷渡下等布料入荣府。
是日,贾代儒讲完课后,和往日一样布置了功课便回家歇着。
宝玉带着贾兰贾菌在外面随意用了个便饭,麻溜登马车。车上搁着大包小包,两只小包子有那么点脸红,因为每次送礼都是以三人的名义。
宝玉深明升米恩斗米仇,一脸郁郁地扮弱:“咱们都是富贵穷人,叔能拿出来的也就这么些。咱们人小办小事,但盼快快长大,有能说上话的那天。”
兰、菌凝重地点头,所谓“长大”宝叔早已诠释过——不在年龄而在话事权,贾瑞已经及冠了,家里家外都没地位,面对他们这帮小孩儿都端不起架子。
说起来豪门无幼子,在富贵中煎熬的孩子要么坠落要么早早懂事。贾兰贾菌属后者,并不觉得沾小宝叔的光理所当然。他们只有寡母,自认能在宝玉之前取得家中话事权,雄心勃勃将来要照应好面慈心软、老被些面子情辖制的小宝叔。
宝玉郁郁的表情并非全是装的,他与贾兰贾菌结交,最初也不过是面子情,处下来倒是有了真感情。没办法,他发现自己只能与兰儿菌儿深交:他的生理年龄摆在这块,跟成年爷们交往,谁也不会拿他当回事。再则那些人胃口超大,他填不了。贾瑞是例外,此子被他的祖父母关着养,不许他多走一步,去亲戚家做个客都要报祖父审批、定时归家,有了钱也没处花,这才能用些吃食衣物收买。却也正因那小子学堂家里成一线,派不上大用场。
贾代儒家距家塾二三里地,一出三进的院子,若跟宁荣两府比,连有些体面的下人都比不上,若跟平常人家比倒算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