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忙问:“可是她们扰了你读书?”
宝玉难得的一点恻隐心冒出,被赶出去的丫环依稀下场都不妙,于是道:“那倒没有,我早把她们赶去了西屋,大的安静的才来我住的东屋服侍。其他人做针线,我之所用全部由她们做,不劳针线上的嬷嬷们。这才将将练手的,我想着就赏给媚人姐姐,拿出去送人我还有点拿不出手呢。”
王夫人伸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原是这么回事,你个捉狭儿!”又冲金钏儿彩云她们发话:“不得跟人嚼舌根。”
几个丫环齐声应了,金钏儿更巧言吹捧二爷待丫头子恩重如山。话说她才不想现在就过宝二爷屋里,还有五六年呢,别没熬到收房就被那起子争红眼的小蹄子联手害了。
宝玉又陪着王夫人说笑了一会,瞄着空档告退。走出屋后,竟感觉后背被冷汗湿透。
于是他又明悟了一件事:古代男人命不长,绝对是被后院拖死的!想想吧,袭人那么能忍让,晴雯至今跟她暗斗,金钏儿过来,屋里铁定天天战火纷飞,不定几时闹出人命。古代女子可不坚强,一点小事就能去死。像原著中,王夫人炒金钏儿,给她留了足够面子,说是弄坏主子一样东西,她生气撵了,金钏儿都能跳井。
复一日,贾母后院,晚饭罢闲扯,某皮厚分子扮嫩撒娇,状似不经意提到小滑头茗烟认了媚人做契姐。贾母似笑非笑,老眼闪过一道精光。
假石头心里咯噔一下,索性涎着脸道:“媚人姐姐好歹服侍了我一场,总不能连个送嫁的兄弟都没有!”
三春和黛玉都在座,林妹妹闻言面现忧伤。某人只顾向老太太卖好,都没看林妹妹一眼。
贾母叹了声:“你向是对姐姐妹妹尽心,可也得有个尊卑远近。”
宝玉自是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对黛玉,他就一个面子情,看似方方面面周全,其实远不及对探春,甚至不及对惜春,也就一个木头妞迎春排在她后头。假石头心的话老子正是分得清爽,探春虽为庶女却是我亲妹,惜春是堂妹,黛玉是表妹、危险的表妹。
他垮下张脸:“要我选,一个丫头子都不要,只想跟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林表妹一块读书呢,成么?圣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天天犯规,夜里发梦圣人拿大板子打我!”
四女扑哧失笑,贾母嘘道:“是你老子爷拿大板子打吧?天可怜见,唬成了迂呆子。自家姐妹哪有许多讲究,没得淡了情分。”
宝玉嘟起嘴:“老祖宗也说是‘自家姐妹’,我还想着湘云妹妹呢!又不好老请她来玩。老祖宗,六月里黛玉妹妹出孝,接湘云妹妹来住一阵吧。”(父在,母孝一年)
贾母一听老怀大慰,记起阖府为敏儿服大功便是宝玉提醒,这孩子准是因黛玉在孝期不肯亲近。哎哟做事这个周全,真个好笑!那媚人竟是惟一住他屋子的,拐着弯让人知晓媚人要嫁了呢,这会终是等不及直说了。
她揽过落泪的黛玉安慰一番,命宝玉和三春打点黛玉出孝之事,说:“有那不懂的去问凤丫头,就在我院子里办,不用惊动外人,自家有情有份的聚一聚。”
三春尚未办过差事,别人尤可,探春克制不住地面露兴奋。
宝玉趁机告退,说去给太太道乏,顺便请教一二,免得被姐妹们比下去。
出院上轿,他于颠簸中再明悟一事:纨绔是怎样产生的?就是这样产生的!高门大户姐妹兄弟祖宗父母族人,处处要周全,不堪重负啊,索性鬼混。
且说媚人的事入了贾母眼,转过一天便令她拜茗烟娘做干娘。
高门大户的婢子认干娘,早早认了,若是好,素日自是会得些关照;若不好,月钱和主子的打赏免不了会被~干娘盘剥。便有媚人袭人这一流索性不认。但婚配前定要认干娘,如此方好发嫁。
媚人去年得脱籍恩典时认了一个干娘,就是那位帮她姨妈求到贾母跟前的婆子,后来犯了事,全家被打发到庄子上。眼见媚人要出门子,可不得再认一个。有贾母亲自发话,茗烟娘非但不敢贪她的东西,还得添妆。
五月春华遍地,婚期前五天媚人方住去干娘家,阖屋姐妹洒泪相送。
此前为免打眼,宋嬷嬷何婆子茗烟娘等帮着陆续带出去各色衣物,让宝玉见识了奴婢如何悄无声息摸走主家财物。最后媚人随身带的只有三个笼箱,无非四季半旧衣鞋,及姐妹们送的少许针线用物。就这些,王夫人、王熙凤还觉得多了,看在宝玉的份上开恩放行。
宝玉不知说什么好,干了十余载,三只笼箱打发走,你不让人明公正道得好,奴仆们可不就暗地里动手脚?
婚日是五月二十,宝玉到家塾点了个卯便赴后街。这事虽出了格,仗这段日子建立的小威信,五只长随倒也没狠劝,反觉得这小主子待下人恩重情长。
假石头又瞄着空子对李贵悄语:“莫眼热,你一个男儿急什么?我屋里丫头多着,你是我奶兄,还能不先紧着你?自己先瞧着。”
李贵两眼放光,他是五名长随中惟一没成亲的,因贾母不接例规办事,年轻的他才得了好位置。荣府男仆迟的二十五六成亲,早的二十,他还曾嫌届时媚人年纪大了,若是那些小丫头,花红柳绿定能挑个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