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理智的王夫人再度正确对待儿童,说万事不用宝贝儿操心,她会搞定。
宝玉不敢信任该队友,又不便直截了当争人权,于是以慕孺面孔问起可敬的老爷,又怜香惜玉地担忧三妹妹会不会累着了。
王夫人接受暗示的能力一等一,即刻出去过河拆桥,赶庶女走人,又派丫环打探老爷是否回府。
政老爷一等一孝顺,从来不会给老母亲气上添气。即恰如贾母所猜,他今天就没准备回府。工部也没什么要事,或者说他没什么要事,混到午时过了,他跑出去招来几只清客,上茶楼吟诗作对,商议去哪个庄子上赏残冬夜景。
他派给宝玉的长随张若锦一下就找到了地头,神色悲恐地磕头,说太太请老爷回府、宝二爷想见老爷。
贾政脸色惨变,以为小儿子凶多吉少,毅然置自身于度外,上轿归家。
贾大人一身寒气闯入房,见夫人坐在脚踏上流泪,宝玉背依靠枕闲闲翻书。
一天多下来,宝玉头脸没那么吓人了,为见老爷又特地擦尽药膏,扑了点粉。
贾政瞅着他雌雄莫辩的脸就来气,老调调脱口而出:“孽障!即受伤,养伤便是,摆这架式给谁看?休得玷污了‘读书人’三字……”
“老爷……”王夫人起身欲打岔,不料宝玉抢先翻身跪倒炕上,动作之麻利吓得她慌不跌相扶。太医交待不能动啊!虽说宝玉看着没大事,也不能动作这么大。
但听宝玉诚惶诚恐道:“老爷训诫的是!儿合当沐浴净手焚香,端坐台前,方可拜读正经书。《大学》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儿所学所知甚少,竟难抑求知之欲……”
王夫人帮他拿本书来,是装样子哄贾政开心,未料宝玉竟能侃侃而谈,当下似嗔似怨地斜了眼贾政。这眼神她年轻三十岁做起来不错,年近半百斜眼活似老眼抽筋,所幸政老爷没注意她,在那块捻须闭目微颔首。
贾二老爷虽说没考上功名,四书五经还是背熟了,难得小儿子肯调书袋,他欣然以《大学》之言训之,复以《论语》、《孟子》、《中庸》考之。小儿真不错,一句句都能接上,更可喜没提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假石头要引他入套,肯定不会为难他。说到背功,这不是有头回穿越的底子嘛,那时真憋屈,被贾政劈头盖脸臭骂。他一个应试教育的考场幸存者、各色产品说明书倒背如流的销售经理,怕背?四书五经而已,至于君子六艺,放心吧,贾大人是专心致志的文士,只喜“读”书,什么乐射御数人家不玩;破题作文他不擅长,贾代善看出来了才会绝了让他科举入仕之心,巴巴替他向皇上求官。
话说父子相宜,一问一答时间未免长了些。王夫人难得看到老爷对小儿如此和颜悦色,沉浸于欣喜欣慰中。呆一边的金钏儿、晴雯却如猫抓心般着急:昨天就是宝玉跪太久,起身时跌倒,老爷竟还让他跪这么久!
两丫环本是互不对眼,难得心往一块想。只是金钏儿在太太身边服侍,不敢冒犯老爷。晴雯去年才被赖家买下,略加调~教便献给贾母,贾母又很快赏给宝玉,神瑛侍者牌宝玉对美人那叫一个疼惜,丫对主人也就没有多少畏惧,急了眼扑嗵往地下一跪,忠心进言:“老爷、太太,太医说二爷不能动弹,需静养!”
王夫人醒过神,急扶小儿躺下。她向来讨厌妖妖娆娆的小姑娘,在同人文中被指为“美女之敌”,对晴雯本能看不惯,是宝玉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哄到她许晴雯入屋服侍。她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忠心敢为,不由生出些许好感。
宝玉两眼含泪:“儿不孝!文不能读书,武未习弓马,房里摔一跤便成这付模样,不怪别人说我混迹内纬……”
王夫人获提醒,直挺挺跪下:“求老爷做主,宝玉定要移出后院!”言罢放声大哭。
贾政老早想将宝玉从贾母的院子里弄出来,这会更是恨不能就此留下儿子:眼前孩儿分明是块璞玉!当年抓周抓钗环准是因养在妇人之手,致使良材蒙尘!想他贾政何等端方,怎么可能生出个爱吃丫环唇红的小~色~棍?
当下他袖子一甩便往外走,假石头心的话你直通通呈情,贾母肯定喷你一脸唾沫!于是恍若垂危般嚎了一嗓子:“老爷!”
贾政惊回头,宝玉哀哀道:“都是儿不好,令老太太不能放心。我又不懂事,硬要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听说老太太已安置林表妹住碧纱橱,想来是老太太委婉规劝我。林表妹体弱多病,我再玩劣也不会跟表妹争,还是争内室碧纱橱,想想都汗津。那炕虽说长宽,隔成里外两截,但‘男女七岁不同席’,我绝不敢令表妹清誉受损。可我又舍不得老太太,惟求离老太太近些,就好似三妹妹舍不得住远……”
贾政听懂了,好歹是大家公子,如此明显的暗示都不懂,找块豆腐撞死。于是板脸端起严父架子:“即知老太太苦心,再不可夹缠不休,往后潜心读书!”
宝玉深情地将《大学》紧紧抱在胸~口,直到别名假正经的贾大人消失,才弱不胜衣地任由宝~书滑落,幽幽道:“林表妹真的拿药当饭吃?咱们家从老太太、太太到三妹妹她们,倒没一个羸弱的。听说晴雯眉眼与林表妹有些似,晴雯多皮实,不会吧?”
王夫人听到儿子把林家女与丫环相比拟,暗暗开心,又怕儿子见了真人怜香惜玉,于是嘴角一撇上眼药:“我看不出,这丫头说话脆而响,你表妹可斯文了,声似蚊子叫。也不知生的什么病,会不会过病气给人。”
宝玉眉微蹙:“太太莫这样说,林表妹多可怜啊。我一个男儿都怕喝药,那药味闻着就难受,她总不会喝着喝着成习惯了。”
王夫人不以为忤脸上飞彩,心的话白担心了,花美还要花香,宝玉怎么可能喜欢一个药罐子?那股药味都能把人醺跑三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