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房院落,时已近三更,大群丫环婆子悄无声息地守那儿。
媚人想了想,笑言:“这儿留我和刘妈妈就行了,你们歇着去。”
丫环婆子们巴不得这一声,顿作鸟雀散。惟袭人没动弹,说一块守着。
媚人叹道:“还有明儿呢,你不去歇着,明儿如何服侍宝二爷?现今咱们进不了房,守在这块也是白守。”
袭人想想是这理,便跟着众仆走了。
媚人面现苦笑,把她们赶走,是不想当众丢脸,无论如何,自己得进房去试一试。
想到这她不由暗恨李嬷嬷,天生搅事精,没哪天不生事,把她的终身都害了!
那李贵她知道,尚算沉稳识眼色,原本嫁他无防,偏李嬷嬷嘴欠,闹得人尽皆知,令老太太发火,这下她嫁谁也没可能嫁给李贵。又因这事,府里但凡有点体面的都不会讨她当媳妇,除了图谋放出去还能怎么着?
嫁表哥做填房,听着不错罢了!表哥已有三子一女,大儿子都十岁了,养不亲。再则后院隐~私她多少知道些,就府上大老爷,妻妾生了四个嫡庶,填房邢夫人入门多年,却一只蛋都生不出来!还有宁府的尤大奶奶,怎么看也不像难生养的,同样入门多年不坐胎。男人有了承宗继嗣的儿子,填房就是个摆设,比小妾还苦。未知姨妈表哥会不会看在血脉份上,许自己有个一男半女傍身。
掀帘入屋,她欣喜地发现王夫人不在!彩云裹着大毛毡窝脚踏上打盹,金钏儿坐小杌上喝茶。
金钏儿见媚人进来,蓦地站起,不期惊动宝玉。
宝玉原就没睡着,看媚人手上提着东西,忙温声问:“媚人姐姐有事?”
媚人笑着将老太太赏下玩件、好让他选一样送林姑娘的事道出。
假石头不敢改变太大,作欣喜样:“亏得老祖宗懂我,正愁着呢!只是林表妹喜欢什么我吃不准,还得劳烦媚人姐姐掌眼。”——你拿主意,爷没功夫。
被吵醒的彩云笑叹:“三更天了,可不敢折腾!再没有这时去送礼的,且让媚人姐姐下去细选,明儿再给二爷过目。”
金钏儿更直接:“说完事就走吧!二爷好容易劝到太太去歇息,太太吩咐我们不要放人进房吵二爷,莫让我们为难。”
宝玉抬起手:“等等!媚人姐姐,我没什么不妥,你让那些候着的都去睡个囫囵觉,这大冷天的仔细冻病。”
媚人笑道:“爷且宽心,我已让她们歇着去了,只余我和刘妈妈在门外候传。”
宝玉目光一闪:“让刘妈妈去歇着,换宋妈……换宋嬷嬷候着,辛苦她老人家一夜。”
媚人应了,心里暗暗诧异。宋妈妈不过是针线婆子,宝玉几时知道她了?
荣府的仆妇,年轻时叫某某媳妇,像宋妈妈嫁了宋财,初始就叫“宋财媳妇”。小媳妇生了孩子后,有体面的叫某某家的,比如王夫人的陪房叫周端家的、邢夫人的陪房叫王善保家的。及至上了年纪,没地位的叫婆子,什么夏婆子、何婆子等粗使婆子;有脸面的叫嬷嬷,诸如李嬷嬷、赖嬷嬷;次一等的叫某妈,诸如宋妈妈、刘妈妈等。不上不下的,有了儿子也叫某某媳妇,比如凤姐的陪房叫来旺媳妇,待凤姐升到太太,陪房才能叫来旺家的。
宝玉喊“宋嬷嬷”那是大有深意的——李嬷嬷他是决心踹走了,贾母势必再派一个嬷嬷来辖治一屋丫环,不如自己选一个。他会注意到宋妈妈,是《红楼梦》中写晴雯被王夫人净身撵出去后,袭人将她素日所用打包,悄悄让宋妈妈送去。另有小丫环坠儿偷了凤姐的陪房丫环、贾琏的通房平儿的虾须镯,是她悄悄送还平儿,没将事闹大,可算是荣府少有的不多事的婆子,故此头回穿时他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一观察,他发现宋妈妈虽似锯嘴葫芦不多言,偏那些眼睛长脑门上的大丫环个个对她客气。细察之下,他发现橱柜里的衣鞋袜好些是宋妈妈做的!
你说宋妈妈本是针线婆子不奇怪?呵呵,神瑛侍者牌宝玉只爱女儿家做的衣物,绝不穿婆子们做的。他的丫环能有多大,便是号称针线一等一的晴雯,现在也只有十一岁,她那两手还是跟宋妈妈学的。故此连袭人在内,不过当宝玉的面做些讨巧针线,其它都是宋妈妈悄悄做的,再记到大丫环们的头上。同人文损袭人真是没损错,明明后头有高手,她却今天求湘云、明天求宝钗帮做宝玉的衣物,这会大家都小,她还没生出那么多心机。
扯远了,穿越宝玉抬举宋妈妈还有一个原故,她的丈夫宋财是外院浇花草的杂工,小儿子全家在荣府庄子上干活;长子做门丁,长媳暂无差事,两个孙女大的是厨房粗使丫环、小的在王夫人屋里做三等丫环。
他认为地位不高的宋妈妈好收服些,可怜他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想收服人也就只能迂回曲折耍耍小手段,像是给宋妈妈制造机会在王夫人面前露脸——明早王夫人肯定一起身就会来看儿子,彻夜守门口的必得她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