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倒在地的温岁眼皮轻颤,缓慢睁开,他从昏睡中醒来,浅茶色的瞳孔里倒映的是深入天际的枯枝树干。
此时天色将晚,周围遍地散落着横七竖八的残破蛇身,地上混是绿色的不明液体和红色血液交织。
少年的白衣脏污,前襟后背发皱,一双宛如修竹的手背上有数条破开的伤口。
他手掌撑地,艰难地站起身,四肢脱力使得少年难以站稳,脚下摇摇晃晃差点又跌倒在地。
待缓过后劲,温岁楞楞摊开手掌心,里面是一朵白色铃花。
完好无损。
他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自己穿过群蛇,匍匐在潭水边,守着“见月”开花。
“见月”绽放开,毫无保留地露出里面鹅黄色细蕊,白色小小的花瓣分外可爱,少年眼中忽地放出亮光,他笑着,伸手去摘。
幽深不可见底的地方总是藏匿着危险。
风波不兴的水面微皱,细小的浪涌之下冒出一深绿色如同鳄纹皮的东西。
它悄悄探出头,将少年视为猎物。
那双半露出在水面的眼睛转动一息,瞬间立成竖瞳。
是水下凶恶的猛兽。
少年双手捧着花,眉眼弯弯笑着,上下睫羽几乎叠合。还未来得及将“见月”收好,他顿感不妙,自潭水中逼近一张深渊巨口,上颚露在水上,下颚藏匿在水下,速度快得惊人直冲温岁而去。
那东西條地露出上半身,自上而下,温岁只来得及看见它分开的两颚中间的喉咙、雪白尖利的猛齿。
“砰——”
撞击地面,那张嘴紧闭,伏在地上的少年不见踪影。
他被吞噬在嘴里。
原这是一条身体有五人合抱般粗壮的猛蛇。
猎物还没咽下,它的身体陡然蜷缩,疼得蛇尾四处拍打,扬起地面的屑土和枯叶,折断了近处的树干。
它吐出温岁。
“哗啦”,绿色的血流了一地。
少年拔剑跳出,浑身湿透,手背被牙齿咬破。
“唔。”他打量握在拳心的小白花,松懈吐出口气。
猛蛇生在寒潭,以“见月”为食,偶尔吞噬采摘“见月”的猎物。但它又不同于普通的动物,这只蛇的力量尤为充沛。
“嘶——”
夹杂着猛禽的怒叫,它甩着尾巴横扫,巨尾蕴含着不同寻常的力量拍在温岁身上。
他闷哼出声,嘴角溢出鲜血,仿佛有什么力量逼迫着他腹部里的东西往上冲,那股力量冲上大脑,温岁困惑地眨眼,他小心翼翼握着花。
“轰”地倒在地上。
巨蛇蜿蜒盘旋而上,似乎打算享受猎物。
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奔蛇尾而去,开了智的猛禽敏捷逃开。
剑没入地里几寸。
不远处落下一红衣人,戴着雪白斗笠,腰间别着支银簪,铃铛微晃、叮铃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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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息几周天,温旧收了周身灵力。
她的身体已经全好,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自己体内的金丹都越发稳固,隐隐有冲破金丹初期的趋势,温岁这才感受到身为小世界男主的便利。
尽管已是金丹期,有着泊城习惯的她仍旧喜欢在寒冷的天气里裹着层层衣服,而不是倚靠真气。
出了翠林以后,温旧便回长雾偏殿。
才至门前,就被一跌跌撞撞的人搂个满怀。
说是搂住不恰当,对方似乎是脱力,倒在她的肩上,一双手松垮地挨着温旧,五指张开。
温岁瞥见自己的手上的脏污,缩了回去。
见少年一副疲惫相,温旧略微有些惊诧,几日过去,研究员的新数据有了进度,她的眼睛现下已经能隐约辨人。
好得太快势必惹人怀疑,即使对方是看似对她百般重视的温岁,吃过一次亏,温旧虽已不觉生气,可本就薄弱的信任一旦崩塌便难以建立。
她摸索着扶着少年的手臂,双眼空泛,露出薄薄莹光,不确定的语气:“…小岁?”
头靠在她肩上的少年,呼吸清浅,发丝凌乱,半瞌着眼皮,低声应和:“嗯。”
面前人秀美淡然,峨眉轻含。
她的眼睛不知落在何处,手搭在少年的身上。
温岁将一切看在眼中,几日里跳脱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他弯着唇,毫不保留地问出自己的疑惑:“小旧怎么知道是我?”
“…总觉得是你。”温岁一时无语,她总不能告诉温岁自己的眼睛好转,已经大致能看见了。
不过一句敷衍,少年竟弯着唇,眼中犹如星星之火,逐渐灼热。
他的手在身前擦擦,又苦恼地皱眉,手腕翻动,蓦地这双手便十分干净。少年这才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朵小花,将花塞在温旧的手心。
“这是‘见月’花,服用可以疗伤。”他颊边的酒窝深陷,唇角勾起的弧度使他看起来更为温纯无害。
温旧略微睁大了眼。
对着少年的言行,她不太自在。一个本在有些事情上对她格外冷漠的人,又好像格外在意自己,温旧有些摸不透温岁的心思,只觉得少年可能是心性认知不全。
她本打算与温岁拉开距离,对方却始终主动,这令她觉得自己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