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指了指前方,说:“首长,你看——”
卞志坤抬头顺着车灯,透过挡风玻璃往前望去。雨,已经小了些。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一列吉普车队正从路口横向道路通过。路灯下,四个道口都有士兵把守。她们前面,一名士兵右手握着挂在胸前的冲锋枪,左手挥舞着一面小红旗,示意她们停车。卞志坤拉开车门,跳下车去。士兵走上前,右手离枪,向她行举手行礼,问道:“首长,请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卞志坤举手还礼道:“参加演习的通信部队。请问我们要等多久?”
“大概30分钟。根据上级命令,等前面的车队通过完毕,我给你们信号后,你们才能通过。对不起,首长,请稍候。”
卞志坤转身上车,坐回副驾驶座上。不久,吉普车队过完,接着是一辆辆军用卡车。也许是由于雨天的缘故,卡车队的速度极慢,而且走得稀稀拉拉,似乎永远也过不完。卞志坤便跟司机小张聊起天来。
“小张,你入伍几年了?”她问。
“今年是第五年。”小张回答道。
“嚯,已经是老兵了。”卞志坤夸奖道。
“确实是老兵了,”小张笑道,“不过,我可不敢在首长面前称老。”
卞志坤觉得这个女兵说话倒挺乖巧。她扭头扫了一眼小张的肩章,说:“一级士官第三年,还有一年就期满了。还想服第二期吗?”
“不知道,我得问我爸。”
“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以前也在部队,现在转业到地方当个小干部。”
“哦,也算是父业子承哪。”
“什么呀,首长?我可是被我爸‘抓壮丁’抓来部队的。”
“噢?有这样的事?”
“嘻嘻,说出来,不怕首长您笑话。我那年高考落榜,正在补习,打算第二年东山再起。可一到冬天征兵,我就被我爸‘抓’走了——我爸硬是押着我去报名体检。晚上回来,我就跟我妈又哭又闹的,我妈气得骂我爸:‘老张啊老张,你安的什么心呀,你?你简直比国民党还坏。国民党抓壮丁还只是抓男丁,你却连我的心肝宝贝独生女儿都不放过!’”
“哈,这么说来,你爸确实有些过分。你妈这么一闹,你还能入伍?”
“首长,不瞒您说,我爸的死脾气可倔了,他打定主意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头。”
“你恨你爸吗?”卞志坤问出口,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痛楚。
“开始恨。不过,后来不了。我现在挺喜欢部队的。”小张愉快地一笑,问道:“首长是直接从地方考上军校的吧?”
卞志坤淡淡一笑,说:“我跟你一样,都是从士兵成长起来的。不过,跟你不同的是,我是瞒着家人,自己偷偷跑到部队来的……”
说到这里,卞志坤低下头,不说话了……
卞志坤四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娘和生产队的社员一起,挑芦笋送到公社采购站去卖。卞志坤跟村里的小朋友们在村头玩。他们用海边拾来的贝壳摆在地上,拼成鲜花和小动物,比赛谁拼得漂亮。娘回来的时候,给她捎了一块从集市上买的糕饼。卞志坤从娘手里接过糕饼,吃得很香。这时,一个**花的小女孩吃着糕饼,走到卞志坤跟前,小脑袋一歪,自豪地说:“你有糕饼吃,我也有!是我爹给我买的。”
忽然,“爹”这个概念钻入了卞志坤的小脑袋。她仰起头,见春花的爹和娘挑着空箩筐,正说着话走开。她朦胧中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爹。她拿着糕饼不再吃,走到娘跟前,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娘,小坤为什么没有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