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微笑着注视着我,气定神闲等着我做出反应。
我把左手拎着的高跟鞋放在脚边,一挽裙摆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我真高兴,”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你还能像以前那样乖乖听我的话。”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和虚与委蛇,】我直奔主题,【说吧,今天你来的目的?】
“真不给面子,”他半真半假抱怨了一句,“你应该感谢我,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什么?】我掏了掏耳朵,怀疑的看着他,【我聋了还是出现了幻听?】
“你的第二场比赛,准备好了吗?”他问,“是否需要一点儿小小的场外援助?”
【不不不,】我连忙客客气气微笑着摆手,【你不要场外下黑手我就已经感谢梅林了,你的援助我无福消受。】
“别客气,”他也温和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们彬彬有礼四目相对了十几秒,我先翻了个白眼,撤回了目光,【说吧,场外援助的条件是什么?】
他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盯着我,鸦羽一样纤长的眼睫在他深红色瞳孔上投下溶溶阴影,显得深情而温柔;我隐约记起,很久之前他曾经用那种讥讽的语气对我说过,只要他想,他就能让任何人为他沉迷。
不知道这里面,包不包括那个曾经天真愚蠢的我。
“回到我身边,我需要你。”
他轻声说。
我瞳孔一颤,手指下意识抓紧,指甲在木箱上划出一声短促突兀的嘎吱声。
他的语气那般轻柔,几乎像是一缕不可捉摸的风,甫一出口就消失在我的耳畔。
我甚至,不敢向他确认第二遍。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语气开始颤抖,手指深深抠进木箱边缘,【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为什么你要把你那种玩弄人心的谋算用在我身上?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能若无其事要求我回去——在我已经决定不回头的时候!?】
“是啊,你走之后我也想了很多,”他回答,“但是直到第一场比赛后,我才明白,你不能死;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那你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我尖声打断他的话,眼角被愤怒烧得通红,周围一些感应灵敏的魔法植物因为我滔天的怒意而畏缩着钻入泥土。
“你不愿意?”他叹了一口气,“棘霓,我亲爱的纳吉尼,我对你不好吗?”
【如果你把想杀掉我叫做好的话!】
“可是,”他无奈的笑了笑,就好像是在纵容一个发脾气的小孩似的说,“我所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我能怎么回答呢?
不够多吗?不,他给了我在这里的一切,我的阅历,我的魔法,我的朋友,我的衣食住行,我的所见所闻,都是以他为开始,以他为中心;我在他身上见识过了人世红尘太多的波澜壮阔和跌宕起伏,以至于对于其他人和物,我都有了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漠视感。
够多了,真的够多了,多到我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呢,】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指尖跳动的电弧,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你要求我用我所有的东西去回报你吗?你觉得我是你的所有物吗?你给了我一切所以你有权利把我践踏成泥吗?你站在道德制高点就不觉得冷吗?】
“道德?”他嗤笑了一声,“我可没有那种冠冕堂皇的虚伪面具。我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我气的发抖,直接拎起放在脚边的那双高跟鞋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他躲都没躲,那双鞋就静止在了半空中,轻飘飘落回地面;在下落过程中,鞋子上的积雪泥点闪烁着消失了,黑色缎子鞋面和浅金色镂空纹饰重新焕然一新,最后整整齐齐落回了我脚边。
“别生气了。”他满眼笑意,“你还记得吗?每次你对我生气都是以我们和好为结束,所以这次能不能跳过过程,直接到和好那一步?”
【想得美!】我厉声说,【你这个无耻的人类!】
“嗯……”他用食指抵着下巴沉吟,“那让我想想怎么才能把你哄回来?嗯——一个小马尔福够不够?”
我倒抽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Draalfoy,那个孩子。”他的每一个字眼都咬得及其清晰,仿佛是一根根针插在了我的心头。
【你敢!】我几乎称得上狂怒,跳起来五指并成爪状,带着凌厉电光朝着他抓去——这一刻,我几乎忘记了我还有魔杖,只想用最原始的野兽本能把这个傲慢冷酷的混蛋人类撕碎;然而我还是忘了我和他之间能力的云泥之差,我才近身,就被他别住了手腕,以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姿势按在了箱子上——然而下一秒,漆黑矫健的巨蛇蓦然回头,锋利毒牙上雪亮反光一闪而过,一口咬在了——
【——我应该拔了你的毒牙的,我亲爱的纳吉尼。】里德尔的语气缱绻,手上的劲儿却一点也不客气,用魔咒把蛇形的我牢牢钉在了地上,【居然学会掉头咬我了,嗯?】
被他的魔咒压制,我从头到尾都像是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怒火滔天的金色竖瞳死死瞪着他,同时祈祷我能拥有海尔波的能力,把这个人类变成一块石头,再狠狠砸碎,砸成粉末,埋进海格那块南瓜地里做化肥!
他低着头嗤笑一声,【海尔波的能力对拥有斯莱特林血脉的我,是无效的,我以为你知道。】
【不许对我摄神取念!】我露出尖锐毒牙恐吓他,【你这个愚蠢的人类!放开我!】
“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他不满的抱怨,“霍格沃茨的教授没有教你尊重谈话对象吗?”
【教授也教过你不要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吧!】我毫不犹豫堵回去,【然而你听了吗?!】
“有道理,”他点点头,“不愧是我的蛇,像我。”
我的天——这个人怎么总是能用最言简意赅的词句把我气得眼冒金星?!
“好了,好了,”看我气得直哆嗦,他开口打圆场,“我是说,我能告诉你接下来德拉科.马尔福要遇到什么危险,然后你可以去救他,怎么样?”
愤怒中的我被他的话拉回理智,【什么危险?你怎么知道?】
“我松开你的话,你会乖乖的吧?”他问,得到我的点头后他松开了魔咒禁锢,变回人形的我从地上狼狈爬了起来,半途踩到裙摆又差点摔一跤。他及时伸手拉了我一把,隔着手套我都能感觉到他肌肤冰冷的温度。
“你看你,”他语气愉悦,“弄的脏兮兮的,一点儿都没有霍格沃茨勇士该有的得体。”他点了点魔杖,我身上那些碎枝叶和刚刚蹭到的泥土都消失了,礼裙也变得崭新整洁。最后,他伸手在我耳边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昏暗温室里仿佛有漫天繁星洒落在我的脚下,熠熠生辉,那些碎裂的星辰光芒旋转着,依次缀在了我纯黑色的裙摆上。
我拎着星光灿烂的裙摆看了一眼,对他这种小把戏不以为然,直奔主题,【说吧,德拉科怎么了?】
“第二个项目,”他在我身边踱着步子,目光一直打量着我,“勇士们会失去他们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面无表情和他对视,【就人类来说,那个人是你。】
他为我直白的话而恍惚了一瞬,然而他很快就恢复常态,笑着开口,“我的荣幸,不过,他们只会在学生里选择。”
我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设定。这么一来,我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马尔福家的小少爷德拉科了。
【他会被怎么样?】我严肃,【我不信邓布利多会让他的学生有生命危险。】
“他们只是被带到黑湖底下而已,”里德尔又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需要勇士们去水底营救。”
我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水?那是蛇类的优势项。我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的。】
里德尔垂下了眼,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
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一痛,想起了曾经那个人——那个浅金色头发的优雅男人,就那样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
【我绝不会让他出任何事!绝对!】我再次厉声强调,就好像是在给自己下战书。
他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刹住了声音,转头看着门口的方向,那一瞬间他眼底的血腥杀意我绝对不会错认。
我也转头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温室外依旧漆黑一片。
“没什么,”他很快恢复了常态,“飞进来了一只烦人的小虫子而已。”
【好吧,我要回去了,快十二点了。】我说。
“那么,”他饶有兴趣打量着我,“我们和好了?”
【也许吧,】我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只要你不再发疯的话——你解决了你那个烦人的问题吗?】
他低低笑起来,肩膀起伏着,【不,我只是找到了另一种方法;我的目标不会有任何改变,我的道路,依旧通往力量与永生的王座。】
我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这一片静谧中,他突然轻声问我——或者说是,他更像是在问自己似的,轻轻开口,“永生不好么?”
我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太难了,就连接近“永生”的我,都找不到答案。
“你喜欢永生吗?”他又问。
我愣愣盯着他,半响才作出回答。
【我不知道,】我说,【对于你们人类短暂的一生,我真的——真的无法设身处地了解啊。】顿了顿,我又接着说,【从记事起,我就被长辈教导要随心而不逾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甚至,最后要达到与天地同在的无我之境——这也是每个妖族摆脱妖籍,修炼成仙的追求。】
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我做的并不好……总是贪玩。传说里,族里最厉害的长辈已经修到了龙神的地步,而我虽然被长辈寄予重望……却……】
里德尔转过身,翻过手掌,一条小小的银色长蛇从他手心跳出来,绕着我游动。
在一片细碎璀璨的银色萤火中,他垂着眼睫,神色宁静,“等一切结束,我给你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好好修炼,总能……如愿以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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