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丧之人盈巷不绝,京中自然议论纷纷。
乌衣巷,谢府,谢家子弟聚在谢混宅中,高谈阔论,话题自然少不了杨安玄。
两年前,谢混尚晋陵公主,拜驸马都尉,其父谢琰坐镇会稽,手握一半北府军,谢家重现淝水大战的风光。
“……杨安玄其人,愚在东宫时与其相识,倒确有几分本事。”谢混淡然语道,白净如玉的脸上说不清是讥讽还是佩服。
左民侍郎(由尚书典事升迁)谢璞摇着羽扇道:“杨安玄不容小覤,此人文武双全,文能写《小窗幽句》,作新曲,几首诗皆为佳作;武有两次援洛阳,不少人把他与玄叔相比。”
“杨安玄薄有才名,怎能与祖父相提并论。”一个少年人怒气冲冲地从席间站起,愤声道:“祖父以数万之众击败苻秦八十万兵马,挽江山于将倾,纵观古今,能与祖父比肩者有几人,杨安玄借魏国之力侥幸救洛阳之围,与祖父相比犹如萤火皓月之比。”
少年人继承了谢家人的灵秀,有如玉树临风,即便板起脸也不减俊秀。
谢混笑道:“客儿聪慧过人,可有意与那杨安玄比试一番。”
少年人仰起脸,傲声道:“灵运若是见到杨安玄,定然让他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谢灵运,自幼聪慧过人,其祖父谢玄对其十分喜爱。可惜两岁时谢玄病故,五岁时其父谢瑍身死,家人怕其遭天妒,将谢灵运寄养在钱塘道士杜炅的道馆中,故名客儿。
谢混十分喜欢这个聪慧的侄儿,去年孙恩作乱,又逢杜炅身死,谢混派人将他接回建康乌衣巷,对其悉心教导。
谢灵运年仅十五岁,却博览经史,文章写得尤好,谢混自愧不如,赞其江南无人能及。
若得空暇,谢混便召集同辈及子侄,让谢灵运与谢瞻、谢晦、谢曜等人宴饮歌咏、赋诗作文、品评人物。
谢灵运在“乌衣之游”中大放光彩,声名为京城所重,美誉相随,谓其是安公再生,这让谢灵运难免多了几分自负和狂傲。
谢璞也很喜欢这个侄儿,但却深知刚极易折,语重心长地道:“客儿,你方才说人外有人,怎知杨安玄就不如你。杨安玄的《小窗幽句》你也读过,也曾赞过读来口齿生香,还有那篇《别赋》……”
谢灵运不快地打断谢璞的话,道:“叔父,愚承认杨安玄确有几分本事,但他能跟曹子建相比吗,除非子建重生,才能让愚心服。”
谢混鼓掌喝彩道:“客儿不愧为我谢家儿郎,气慨过人。”
谢璞轻叹一声,摇扇不再言语。
东府城,司马元显府邸。
听后军参军毛泰说前去杨府吊祭的人络绎不绝,司马元显不满地哼了一声。
吏部郎王诞机敏地道:“这些人以为琅琊王和谯王派人前去吊丧以为杨安玄要受重用,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尚书令点头,杨安玄算什么东西。”
这记马屁拍得司马元显舒服,司马元显又哼了一声,表示满意。
王诞暗自得意,他袭爵雉乡侯,荫任秘书郎,琅邪王文学,后来依附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以中领军开府,王诞便识机转任将军府功曹,靠着讨好张法顺,张法顺为其美言,迁任尚书吏部郎。
过年时王诞送了份厚礼给张法顺,张法顺答应见机让他外放太守,坐镇一方。
张法顺轻摇羽扇,笑道:“主公何不锦上添花,索性也遣使者前去吊唁一番。”
司马元显冷哼道:“本世子还用跟人学样吗?”
毛泰见王诞在司马元显面前讨了好,好生羡慕,说起讨好逢迎司马元显自己真比不上王诞这家伙。
张法顺沉吟道:“杨安玄曾任过东宫侍讲,与琅琊王相识,并无传言说琅琊王与其相厚,莫不是琅琊王看上了汝南郡军。”
司马元显想起朝堂之上司马德文日渐强硬,在有些事居然出声反驳自己,不快地道:“愚的这位王弟年纪大了,难免有了别样心思。”
毛泰笑道:“殿下与琅琊王爷是兄弟至亲,莫为因杨安玄失了和气。此事因杨安玄而起,让杨安玄丁忧离京便是。”
孙恩作乱,京畿四周孙恩党羽潜伏,伺机而动。司马元显下令京城戒严,命亲信出镇建康城旁的卫城,毛泰任堂邑太守,镇石头城。
杨佺期曾做过堂邑太守,亦督石头城,毛泰难免有相较之心,一通操作猛如虎,却无意中听到将士抱怨他是个草包,远不如杨佺期。
毛泰心胸狭隘,对杨佺期多了分妒恨,杨佺期身死,这份怨恨便转到了杨安玄身上,他见司马元显对杨安玄不满,顺手落井下石。
司马元显再度冷哼一声,道:“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总要让杨安玄把丧事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