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车沿着起伏的公路向朝天门那个方向开去,这个时候已然不同于他们刚刚来的时候,因为不用赶时间,所以司机把车开得并不快。
轰炸已经结束,防空警报也已经撤除,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只是街道的两边时不时地还能够看到一两处废墟静静地躺在那里,这些废墟之上满着断壁残垣,有的还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显然是被日军飞机轰炸过的结果。而就在刚才的轰炸中,还是有一些建筑遭遇到了不幸,此时的火已经被扑灭,但是还是有烟在时时的冒出;在这些被损毁的建筑之中,正有人在来来回回地往复地抢运着自己的物品。
前面忽然聚集了许多的人,将整个街道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逾越,司机把车停了下来,石永川跳出车去,想要看一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石永川下了车,王进也跟着跳下了车来,石永川马上警惕起来,回身对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要趁机逃跑?”
王进摇了摇头,在这个时候,他已经相信石永川并不是想要绑架他了。“我也想看看前面怎么了?”他告诉着石永川。
石永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时警告着他:“我是真得有事要跟你谈,你要是跑了,到时候我会到你们学校里把你抓出来的!”
“我不跑!”王进答应着。
石永川没有再说什么,分开人群,向里面走去,王进也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边。那些看热闹的人,见到是当兵的人,自然还以为是来办公事的,很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来。
走进了人群的里面,王进才发现这条街道已然被警察用警戒线拉起来,不许看热闹的人进入,而在警戒线之内,却是停着一辆救护车,里面正有几个医护人员在往车上抬着伤员,警察在四周维持着秩序,王进和石永川这才发现马路的**一辆公共汽车倒在地上,而车子的周遭却是一片的血迹,许多尸体、衣物、行李都凌乱地抛在地上,残不忍睹。
“这是怎么回事呀?”石永川问着正在执行警戒任务的一名警察。
这个警察望了石永川一眼,也许是看到了他身着军服,是个军人,所以说话还比较客气,向他作着解释:“这辆公共汽车被鬼子飞机投下的炸弹炸翻了,当时这辆车里挤满了人,你看到没有?死的人没有五六十,也有二三十!”
王进也顺着警察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间便觉得自己的脖子在森森地冒着虚汗,当他看清楚这辆倒霉的公交车车牌之时,才发现正是那辆自己差一点坐上去的车子,耳边还依稀响着那个售票员催促自己上车时的话意。
“这里要多久才能通车呀?”石永川问道。
这个警察摇了摇头,告诉着他:“不好说,清理完也要两三个小时吧!”
石永川没有再问什么,拉着王进的手,重新钻出人群,回转车上,告诉着司机绕开这条街坊,从临江门走,王进却听得出来,他这分明是要送自己去临江门;可是此时,他已然没有心思再去想石永川的目的所在,他的头脑里一片得混乱,还在想着刚才看到了那个惨相,如果当时自己坐上了那辆公共汽车,说不定也会遇难。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辆公共汽车在听到防空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没有找地方躲避,而是冒险继续前行呢?想一想,这也许就是人们的侥幸心理在作怪罢了,总觉得自己不会出事,却忽视了安全的重要性。
见到王进一直沉着脸,满面的惨白,石永川还以为他是被刚才的景象吓到了,微微笑了一下,道:“小表哥的胆子这么小呀?你这样的人要是去当兵,只怕还没有上战场,腿就走不动了!”
王进转头瞪了他一眼,告诉着他:“你不要把人看扁了,那点血腥还吓不到我!”
“那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而且脸都白成了这个样子?”石永川问着。
“我这是气愤!”王进实话对着他道:“国家贫弱到这个地步,被人如此欺负,我辈当真得不能够再这样浑浑噩噩了,我想,我应该投笔从戎,去当兵,为国杀敌!”
石永川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由得赞赏地道:“好呀,你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你还不愿意当亡国奴,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他说着,建议着道:“我们部队也正在招兵呢,呵呵,我们这个部队是技术兵种,招的都是上过学、有一定知识基础的年青人,我看你肯定合适,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到我们部队里来?”
王进看了他一眼, 不屑一顾地道:“算了吧?就你们?那种守株待兔的打法,能杀几个鬼子?我要去当兵,就当空军,我最恨的就是鬼子的飞机,我一定要亲自开着战斗机把他们一个个的打下来,让他们也知道中国的天空是不可以任由他们这些侵略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石永川怔了怔,忽然拍起了自己巴掌来,为王进的这一番话喝着采。
汽车到达临江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石永川让司机带着那些弟兄们先回营地,而他却拉着王进下车来,在一个叫作东来顺的小火锅店里坐下来,要了份火锅,一壶老酒,便和王进对面而坐,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火锅。
王进觉得自己真得是有些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了,想一想当初石永川如此那般地请他和表妹裴芙蓉吃饭,他们两个都死活不愿意去,就好像觉得那是在赴鸿门宴一样,最后还要石永川用手枪相逼;可是今天,他却是在毫不推却的情况之下,这么自然而然地就随着石永川走进了饭店里来,真得就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一杯酒下肚,石永川的话便多了起来,先是问了一问他到市区这边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学校,还要到临江门来?王进也没有隐瞒,如实地告诉着他。
实际上,王进并不喝酒,但是今天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怯懦,也只得与这位炮兵少尉小酌一番,好在这种小店的老酒多是自家里酿的,并不猛烈,便是这样,他喝了一口之后,也觉得辛辣无比。
看着王进喝了一口酒之后,把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巴都拧到一起,露着痛苦的样子,石永川笑了笑,对着他道:“呵呵,要是你喝不了,可以不喝!”
王进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就只喝这一盅吧!”
石永川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招呼王进,自斟自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