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兴入宫。
他既是永乐皇帝的心腹,却又是僧人,有着这双重的身份,使他出入宫禁反而比寻常大臣要便利。
永乐皇帝今日摆驾文楼,刚刚结束了经延。
很明显,对于经延,朱棣很不满意,他不悦的模样,听闻姚广孝觐见,宣他进入文楼之后,便冷哼一声:“诸大臣言必称以身为教,而示民之可从;以道为治,而化民之弗率……这般的屁话…”
姚广孝却是贸然地打断朱棣道:“陛下,贫僧刚从胡俨家中回来。”
朱棣道:“如何?”
“贫僧小试牛刀。”
“嗯?”
说罢,姚广孝将自己在学堂的事说了一遍,随后,随来的宦官便抱着一叠‘奏疏’进来。
朱棣勉强笑了笑:“收拾几个竖子而已,何须这样大费周章。”
姚广孝笑而不语。
朱棣道:“也好,那就一起来看看,这些竖子到底有几分见识。”
无论是朱棣,还是姚广孝,对此都没有过高的预期,一群少年能写出什么真知灼见来?
这些‘奏疏’和他们所想的一样,绝大多数都是味同嚼蜡,丝毫勾不起朱棣和姚广孝的兴趣。
因此,君臣二人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捡起奏疏看,一面闲聊:“申饬太子的旨意发出了吗?”
“应当发出了。”
朱棣别有深意地抬头看了姚广孝一眼。
应当二字很有玄机。
言外之意是……这件事不是姚广孝经手的,他也没有过问这件事。
朱棣收回目光,颔首要点头,却在下一刻,突然破口大骂:“满篇废话,这小子脑子里塞的是什么?稻草吗?”
姚广孝瞥了一眼,却是朱勇的奏疏。
朱棣脸色铁青,却还是忍住,接下来翻开下一本奏疏,再一看,眼睛都直了,胡子开始乱颤。
姚广孝:“……”
这一篇奏疏更是神奇,居然是一片空白。
只有两个字……张軏!
朱棣破防了。
他脸上微微胀红,胸膛起伏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姚广孝此时竟也是无言。
可片刻之后,朱棣虎目之中居然隐隐蒙上了一层雾,终究……一滴液体夺眶而出。
朱棣吸了吸鼻子,这个曾在乱军之中杀的血流成河也从未变色的人,居然老泪纵横。
朱棣用长袖掩面,更咽道:“当年世美(张玉字)是何等的好汉,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狗东西,他若在天有灵,知道子嗣不堪到这个地步,定会责怪朕没有看顾好张家……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啊!“
姚广孝道:“陛下节哀,毕竟还是个孩子。”
”小小年纪就已这般,长大了还了得?”朱棣咬牙切齿,擦拭了涕泪,怒气冲冲道:“他父亲当初为了救朕,闯入敌军阵中,力竭战死。朕不能对不起他,张軏这竖子缺乏管教,朕就亲自管教。”
随即指着御桉上散落的奏疏,忍不住大骂:“看看这些人……可有一个有出息的吗?他们的父兄,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可见平日里对他们的管教废弛到了何等的地步!”
说着,又捡起其中一份奏疏,打开,便恶狠狠地道:“看看,看看都写着什么……天子守国门,愚臣以为……大明国祚之要,在于迁都……”
念到了这里……
一下子,朱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本是随手捡起来的一份奏疏,可开头天子守国门五个字,却一下子直击朱棣和姚广孝的内心深处。
君臣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瞠目结舌。
尤其是姚广孝,神色极为凝重,他沉吟片刻,才道:“陛下,此子……怎知此事?”
朱棣也已收了眼泪,姚广孝这句话,就很有名堂了。
什么是天子守国门,那就是迁都北平。
为何要迁都北平?历史上曾有人说因为朱棣曾经被封燕王,驻地就在北平,所以对北平有感情。
当然,这绝不是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