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一转，便笑嘻嘻大大方方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换，你把你的宝贝送给我，这里的书，你喜欢的都可以拿走。怎么样，这样很公平吧？”

“你做得了这里的主？”岳云微微一笑，不屑地摇摇头。

女孩似乎急了：“喂，你不信我？那你试试，你拿着书出门，你看谁敢拦着你？”

岳云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妙，他要赶快摆脱和她的纠缠不清，不就一根笛子嘛，他重做好了。于是他假装认真地想了想，爽快地道：“好，成交。”

岳云匆匆抱着书出门，会合了夫子，夫子本想带他多逛逛，但他急着要回去，两人于是雇了一辆马车回村。

刚过晌午，岳云一进家门，就发现今天家里十分热闹。

是爹回来了，不仅爹回来，还有好几个叔叔伯伯。

他们在房间里谈着什么，娘在灶上准备饭菜，见岳云回来，就招呼他帮忙：“都是你爹的兄弟们，难得来，总不能薄待了。”

小狐狸月儿见他回来，欣喜地过来亲昵，岳云抱起月儿并没有跟她玩耍，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他默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理睬娘的话，突然转身离开，来到正房，一把推开了门。

里面的六七个男人被打断了谈话，一齐望向门口。

“鹏举，这是你儿子？”

“哟，应祥啊，长这么高了。”

门口的男孩黑发齐肩，眉目俊秀，既不像岳飞，也不像刘素素，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岳飞见到岳云突然闯进来，有些不悦：“大人在有事，有什么话你等会儿再说。”

岳云却没有退开，大声道：“爹，你们马上逃走吧。”

岳飞一愣：“你说什么？”

“我刚在相州府看到猛安谋克云集，连行台也来了，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到了。附近扎营的军旗换成了金国本族军的，根据营盘占地和旗帜的数量，我判断不会少于十万人，其中骑兵数量不多，先遣的精锐不过千骑。但从正在运输补给的草料来看，后续有大量骑兵很快跟进。”岳云一口气说。

众人都变了脸色，岳飞一方面吃惊于金国大军集合，另一方面，更吃惊于儿子如此冷静、细致的描述以及他敏感的洞察力。

他从未在岳云面前说过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未谈及过战事，但是今天他竟然给了他们这样的情报。

“岳云，不可儿戏。”他严肃地向他确认。

“爹可以信我。”岳云回答他。他样子平静，并无慌乱之态，见父亲盯着自己，就垂下眼帘。

这几乎是十年来他面对父亲形成的下意识，而岳飞对他的垂眸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窝火。

他的长睫密如纤羽，明知道那密匝匝的阴影抬起，一对黑眸如星子般澄澈耀眼，可是这孩子偏偏藏起的时候多。

岳飞很愿意相信素素的话，却又不敢真的相信，荷叶上能捡到如此可爱的孩子吗？谁家会生下这样的宝贝却弃之不要？

岳云小的时候，他也想他跟自己玩闹撒娇，但心里总有个梗戳着，让自己难以放开，而岳云似乎顺应他的纠结，干脆从来没有任何要求。

恭顺地垂眸，是他面对父亲一惯的姿态，在岳飞心里，却代表着某种隔阂。

除了素素，他从来没有当着任何人戳穿过岳云并非自己亲生，他既不忍心伤害孩子，也不愿意让自己难堪。

当村里的流言传入他耳中，他也选择了沉默。

随着岳云的长大，他当然能感觉到他超乎普通孩子的聪颖和懂事，这让作为父亲的他，时而由衷地自豪，时而又更深地痛苦。

“马上撤离。”岳飞豁然站起，对兄弟们道。

素素灶上的火还旺着，突然男人们说走就上马走了，她不明所以：“你们……饭也不吃了？”

岳飞看了一眼素素和两个更年幼的儿女，欲言又止，岳云低声道：“爹，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带娘躲进山里。”

岳飞心里沉甸甸的，素素全无心机，这个家，他竟要托付给才12岁的长子？

就在岳飞跨上马背之时，岳云攀住他的缰绳，问了一句：“爹，哪里可以找到你？”

找到……不知为何，仿佛某种感应，岳飞对儿子沉静地说出“找到”两个字有了某种共识，他微笑着对他说：“点苍山，烽烟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