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漫被他噎住。说实话,他说得对。她重生以来都得罪了很多人了。
“那又怎么了?我仇人多,但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就不同了。嘶——”姜漫说着,马车突然一颠,她的头撞在车窗上。
她捂着脑袋:“怎么了师傅?”
外面冷风呼呼地吹,半晌没有人回应。
姜漫纳闷,正要掀帘子看看,却被林见鹤挡住了。
他抿着唇,神色冰冷,目光盯着车辆,杀意从眸子里渗出。
姜漫手一抖,也察觉不对。
这条路他们近日来每日都走,一路上路况如何早已熟悉。
但是现在走的这条路,颠得她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这不是他们去油花村的路!
她神色严肃起来,跟林见鹤对视一眼。
是谁的仇人,她的,还是林见鹤的?
刘婆子偏偏今日没有跟她来!还是说有人知道刘婆子不在,所以趁机下手?
鞭子不时抽打在马匹上,这说明来人悄无声息解决了车夫后改变了行驶路线。
马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这速度根本不正常。
林见鹤迅速掀起车帘,一只手中匕首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出。驾车之人冷笑一声,侧身躲过,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扫过:“乖乖等死不好么?如此急着来送死?”
林见鹤皱了皱眉:“大皇子的人。”
他动作不停,一击不成,冷着脸翻转手腕,匕首再次刺去。
“不自量力。”那人松开马缰,伸手抓林见鹤。
此人一出手便知有武功的,林见鹤不是他对手。
姜漫抓起砸核桃的锤子,用尽力气砸过去,那人偏头躲过,目光阴翳,动了杀意。
林见鹤轻轻一刀刺入他胸口,面无表情,一脚将人踹下车去。
姜漫忙爬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越来越远的人,抓着林见鹤的手一顿看:“你把人杀了?”
林见鹤浑身泛着冷意,他眉眼止不住的暴躁阴郁,目光冷得如同万丈深渊的寒冰。
他将姜漫的手甩开,抓住缰绳,试图让马车停下。
但是没有用。
马匹不但没有停,反而受了刺激一般发疯狂奔。
姜漫的脑袋撞到车壁上,眼冒金星。
她帮忙去拉缰绳,手沾了寒气,皮肤脆弱得如同薄薄的纸张,缰绳一拉,就是一道血红口子。
她顾不上疼,使劲去拉,大声喊:“跑累了他们会停下吧?”
林见鹤目光向前方看去,眼睛里闪过什么,声音冷下来,道:“准备跳车。”
姜漫睁大眼睛,两侧风景快速倒退,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她盯着前面,神色也变了。
前面不到五百步之处,是一处断崖。
林见鹤眉目泛冷:“我数到三你跟我一起跳。”
姜漫咽了口口水,摆好姿势。事到如今,除了跳,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两个没有绝世武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逼停两匹发疯的马。
悬崖近在眼前,马上就要冲下去了!
林见鹤目光平静,他盯着距离悬崖很近的那堆枯草丛。
“一。”
“二。”
“三——”
“跳!”姜漫抱着头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落在一堆非常厚的草丛上,很幸运,除了手上划伤,她能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手和脚都没事。
她还可以思考。
“林见鹤!”她猛地起身,马车以无可挽回之势冲下了悬崖。
马匹长嘶,在荒郊野外很渗人。
她脸色煞白,看向倒在另一边的少年。
他落下去的地方没有缓冲,人直接落在碎石地上。
乌黑的头发半掩住他苍白的脸,殷红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姜漫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林见鹤。”
她的手颤抖着,脑子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无法思考,浑身发冷。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姜漫视线一片模糊,不知怎么,她脑海里浮现一张带笑的脸。青年容颜绝色,一笑,天地都成为他的衬托。
猎猎狂风在耳边吹荡,他抱着尸体跳下去,嘴角带笑:“姜漫,都死了,你该高兴了吧?”
“林见鹤!”她的手抖个不停,她捂着胸口,嘴唇咬得发疼,闭了闭眼睛,猛地将手放到他颈侧。
温热的,稳定的跳动传来,她整个人跌落在地。
她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擦得脸发疼,吸了吸鼻子,忙替林见鹤检查伤口。
“林见鹤你醒醒吧。”她一边撕下裙摆内里替他扎住流血的伤口,一边更咽。
举目四顾,这里荒无人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偏偏风雪大了起来。远远似乎能听到狼的声音。
她又冷又饿。林见鹤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汗,漂亮的眼睛阖上,睫毛安静地垂着,看上去像个无害的小皇子。
他嘴唇冻得发青,手上冰冷一片。
姜漫忙解下大氅替林见鹤披上。
包扎好伤口,她蹲下身,将兜帽戴在林见鹤头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艰难地将他背起来。
不可避免碰到林见鹤受伤的腿,他身体轻微抽搐,姜漫咬咬牙:“嘘,我小心点。”
她朝着辨好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
风雪越来越大,砸在她脸上,感觉像是有刀子一刀一刀在割。她又拉了拉林见鹤头上的兜帽,将他遮得严实一些。
视线里一片白茫茫,望不到头。
她吸着鼻子,一脚一个深深的印子踩进雪地里,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背上的人一开始还有温度,后面不知道是她太冷了,失去知觉,还是林见鹤冷了,她只觉得背上的温度一点点在消失。
她心里发慌:“林见鹤?”
她走几步就会这样唤一唤,但是林见鹤没有给过她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把你丢掉。”她威胁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渐渐暗下来,她知道得再快些。
刘婆子发现她还没到油花村定会想办法寻她。她需要养精蓄锐,不能冻死在荒郊野外。
还有林见鹤,她怕他发烧。
一路上她观察过,附近都是空荡荡的平地,晚上风雪肆掠,在这里待一晚上,人非冻死不可。再惨一点,可能还会遇到狼。
他们需要一处避风的地方,最好可以生火。她将目光放在西边的山脚下。
“林见鹤,你再不醒我就把你丢给狼群。”她开玩笑。
背上人浅浅淡淡的呼吸若有似无喷在她脖子上,那温度灼得她脖子发烫。
她脸色一变,反应过来,正常人的呼吸怎么会这么烫。
林见鹤发烧了。
她头上沾满雪花,雪化了打湿头发,鬓角又湿又冷,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和着全身走路热出来的汗,被冷风一吹,寒意直要钻进骨头缝里去。
这具身体从小受冷,骨头遇着冷气就疼。
她咬着嘴唇,直咬得出了血,那丝丝密密的疼像是无数虫子撕咬,无边无际,让人绝望。
她侧头,用脸颊碰了碰林见鹤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林见鹤,马上就能生火了。”
背上的人冷得发抖。隐隐约约在喊冷。
她咬牙加快步子,向着山脚赶去。
还好,这具身体从小背粮食,背野果,多重的东西都背过。
林见鹤虽然比那些都重些,她还能背起来。
姜漫终于在天彻底暗下来之前到了山脚,他们幸运地碰到一处山洞。
似乎是猎人打猎时休息过的,还剩了一些干燥的木头。
她小心翼翼将林见鹤放到干草上,解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病态的脸。
他皱着眉,头发丝都透露着烦躁,即使昏迷了,阴郁和冷漠还是让人望而却步。
她摸了摸林见鹤的额头,很烫。
她又撕了一块裙摆,裹了雪,放到他额头上降温。
当务之急是生火。
她没找到火折子,幸而刘婆子塞进袖带里的暖炉一直带着。赶路的时候她塞到林见鹤的袖子里,替他暖手。
她抬起林见鹤的手,拿出袖带里的暖手炉。
将机扣打开,里面果然还有火星。
她取了干草,将木头架好,将手炉里带着火星的炭倒上去。
她趴在地上轻轻吹了吹,火星点燃干草,火渐渐烧了起来。
干草越烧越旺,木头渐渐也燃了起来。
火生好了。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疲惫地眨了眨眼睛。
林见鹤蜷缩起来,似乎是冷了。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忙抱起一堆草将洞口堵了堵。
洞里温度渐渐升高,火暖暖的,将漆黑的洞穴照得昏昏黄黄。
她背着林见鹤,将他放到离火近一些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头发也全是湿的。她冷得发抖,一边借着火烤头发,烤衣服,一边替林见鹤检查伤口。
林见鹤脸色发白,浑身戾气,昏迷中身上寒意也丝毫未减少。
姜漫刚检查完他小腿上的伤口,林见鹤猛地抓住了她。
抓得非常紧。
姜漫怔住,抬眸,不由有些失望。林见鹤并没有醒。
她用另一只手将林见鹤的手抓住,企图让他松开。
没想到她越用力,林见鹤抓得越紧,眉宇间的煞气也越重。
她不由顿住:“林见鹤,你梦到什么了?”
她松开手,林见鹤也松了一些力道。但她若要拿下那只手,林见鹤便会抓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