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朝丞相史弥远的眼睛里,却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他没有管升了谁,贬了谁,或者赏了谁,他在考虑官家,怎么会有如此改变?
原来一直龟缩在皇宫里,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从来不关心政事,现在怎么频频发号施令。
其实从上次“武举”的事情,史弥远就有所警觉,只是他认为只是一个“武举”而已,大局还是在自己掌握之中。
可是从这次的事情看来,似乎自己也处于了被动地步。
失去了一个“提点皇城司”,顶上来的,是那个叫陆乘风的江湖人,好像以前还是太湖边的一名水寇。
失去了一个嘉兴知府,顶上来的,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豪放诗人。
又封了一个武官里最低阶的,“守阙进勇副尉”,给了没落的呼延家,对方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偶然的,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虽然史弥远有些疑惑,最终还是痛快地应允了,令有司用印,明发天下。
此时的刘克庄,正在广西经略使胡槻那里充当幕僚,担任经司准遣一职,相与唱酬,诗作足以编成集。
猛然接到圣旨,要他到嘉兴出任知府,当时就蒙了。
他只是一个文人,担任过一些基层官员,在朝中也没有依附过什么大人物,为何天上会掉馅饼?
没错,对眼前的刘克庄来讲,担任一府之长,那绝对是天大的馅饼。
“克庄啊,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朝廷来了圣旨,我就不留你了。”
“今日愚兄就给你设宴相贺,祝贤弟前程似锦,天使大人也一起吃杯水酒,再同刘大人一起启程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了传旨官的手里。
“天使大人跟两位护卫,一路辛苦,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早再启程也不晚。”
胡槻知道刘克庄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还极具风骨,担心他处理不了这些人情世故,就替好友出了五百两。
他可不知道,他这钱出不出,意义不大。
传旨官来自礼部不假,真实身份却是“皇城司”的人,两名护卫更是陆乘风亲自安排的。
他可知道,这个刘克庄,那是郭默亲自点的名,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两名护卫自有人招待,胡槻、刘克庄和传旨官三人,就在胡槻的官衙里,置办了一桌酒席。
世路难行钱作马,愁城欲破酒为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三人也没有了刚见面时的拘束。
“天使大人,有的话下官也知道不方便打听,只是我这个贤弟,纯粹的读书人一个,此次幸进不知这背后有什么章程?”
胡槻笑呵呵的,又给传旨官满上了一杯。
传旨官既然是“皇城司”的人,自然来前已经被授意过的,这喝的才哪到哪,怎么能轻易透露出去?
“胡大人,我也只是一个跑腿的,哪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嗯,这酒不错,喝酒、喝酒。”
见这传旨官竟然不容易上当,胡槻就觉得这里边,就更应该有什么事儿了。
给刘克庄使了一个眼色,大家都是心思灵动之人,可不是书呆子那种。
豪放诗人,自是好酒之辈,两人轮番上阵,这传旨官就“招架不住”了。
“嗝——”传旨官打了一个酒嗝。
“二...二位大人,这酒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耽误...耽误事儿。”
“这才喝多少?天使大人海量,刘某还没好好敬您一杯呢。”
“在朝中,刘某两眼一抹黑,今后说不定还得仰仗天使大人呢,再满饮一杯。”
刘克庄貌似酒量更大,又加上升了官,再是清高之人,愤世嫉俗、怀才不遇的,问题是这次自己是“遇”了啊。
“看...看刘大人,您谦虚的。您还算朝中无人?那...那别人还活个什...什么劲儿。”
传旨官又接过了刘克庄敬来的酒,一饮而尽。
刘克庄赶忙继续满上。
“天使大人,此言怎讲?在下着实听不明白。”
“呵呵,既然刘...刘大人,不...不愿意说,某家就...就替你说。”
“您是燕王殿...下的人,他...他老人家,举荐的您。可...可不能说是我说的......”
传旨官话还没说完,人就往桌子底下倒去。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来人,扶天使大人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
胡槻对外边喊到,自有下人进来,把传旨官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胡刘二人。
“贤弟,刚才这传旨官说,你是燕王殿下举荐的?这是怎么回事?”
胡槻一脸迷茫,刘克庄更是一头雾水。
“哎,我哪里知道。这位燕王殿下,据说是官家在民间收的义子,众人都猜测,是为了应付蒙古人结盟抗金,官家才封了这个‘燕王’的爵位。”
“此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被官家赐名为‘赵昊’,还赐予了‘如朕亲临’的金牌,能调动大宋境内所有的兵马。”
“只是过去几个月了,好像还没有人见过此人,甚至有人猜测这只是官家的无中生有之计,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好了,贤弟也无需多虑,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对贤弟现在来讲都无所谓,关键是这知府的位置,那是实实在在的。”
“今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今后再说,愚兄真替贤弟高兴,能够执政一方、造福百姓,不负贤弟胸中所学。”
......
发往嘉兴的圣旨和文告,要到的更早。
钱老爷没想到,自己已经小心谨慎了,依然没能逃过一劫。
呼延凤母子,却是喜从天降。
你以为宁宗皇帝,真的是善心大发了,要恩遇忠良之后?
忠良之后多了去了,“呼杨高郑”,这么多年开枝散叶的,也没见宁宗皇帝赏赐过谁。
还不是听郭默在描述中,隐约说到六师傅想让呼延德,拜在自己门下。
那就是自己人了,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儿子赏赐,赏赐给儿子的徒弟也是一样的。
这皇帝老爹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做法就这么豪横,还能收一波“善待忠良之后”的好评,何乐而不为呢?
“闹市侠隐”全金发,提前一步得到消息,亲自骑着马,让仆人架着一辆马车,前去嘉禾县接人。
等他到了的时候,从临安来的人,已经宣旨完毕,呼延凤母子已经从大牢里出来了。
牢头更是会办事,从成衣铺里,给二人买了一套新衣服、新鞋换上,洗漱完毕才出的大牢。
“呼延娘子,呼延公子...哦...现在也应该叫大人了,小的就是记不住那武官的名字。”
“二位终于灾消难满,公子爷今后也当平步青云,重振将门雄风啊。”
呼延德年纪小,不会说话,只是跟在娘亲身后。
呼延凤对这个牢头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是因为全金发的缘故,自己母子二人,到底还是受了人家的恩惠。
嘉禾县知县亲自来牢房相请,给足了面子,围观的人也很多。
幸亏全金发到来,护在二人身旁,一边对传旨官道谢,对知县大人道谢,还各给了一张百两的银票,众人皆大欢喜。
呼延凤母子也没再回原来那个家,两间的土坯房,大半年没人住,估计早就没法住人了。
直接带着朝廷赏赐的千两白银,百匹锦缎,和百亩良田的地契,还有那杆“丈八蛇矛枪”,跟着全金发到了“鸳鸯山庄”。
全金发已经提前让下人,把整个第三层院子,收拾出来让他们母子居住。
“全哥哥,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皇恩浩荡。如果没有你,我跟德儿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一进院子,呼延凤竟然拉着儿子,向全金发拜了下去。
“凤儿,德儿,快快请起——”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你们母子能够逢凶化吉,沐浴皇恩,则是多亏了一位贵人。”
“贵人?全哥哥,不知是何贵人相助?”
“哈哈哈——”
“闹市侠隐”一阵朗笑,眼神中却闪烁着点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