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必,惠惠姑娘请回吧。”
杨惠惠想起世子之前怒吼让她滚的情形,心想世子应该不愿见到她,便点头道,“那我告辞。”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凉阁,竹帘后的情形不可见,也没动静。杨惠惠叹了口气,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就不知道世子会不会迁怒。
下凉阁,走进铺满小石子的庭院,傻狗却跟了过来。
杨惠惠哭笑不得地赶它,“别跟着我。”
竹青赶紧追过来,手里拿着绳索,套住傻狗的脖子,将它拉走了。
杨惠惠又回头看了一眼凉阁,无奈叹气,满心怅然地离开梅园。走出梅园,杨惠惠的速度慢下来,皱皱眉,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
着急采集月季,两只手被刺得鲜血淋漓。
之所以如此,想弥补过错有之,害怕世子爷找她麻烦有之,同时,还有一丝莫名的担忧,希望能帮到他。
世子爷的忽然发病,让她下意识地联系到景峰。每次景峰发病都十分凶险,闹得极其厉害,杨惠惠已经被养成习惯,要么衣不解带地床前伺候,要么拼命地安排人手收集药草。
所以见到世子爷发病,下意识也跟着着急起来。
四下无人,杨惠惠坐在路旁掏出药盒,将里面的药粉抖在伤口上,疼得一直倒吸凉气。
黑暗吞没日光,天地变得朦胧。
之前好歹有傻狗在身旁陪着,如今孑然一身,一个人为自己上药,竟然生出一丝孤独之感。
很快杨惠惠就把这丝孤独压了下去,在她有限的十八年里,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扛,即便受伤,或者生病,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照顾自己。
除了年幼之时在百花楼里,生病受伤了,娘亲和红娟姐姐会照顾她。等被赶出百花楼,都是杨惠惠自己照顾自己,照顾母亲。
当初娘亲偷偷离开公侑伯,却又因无处谋生,只能重操旧业,到百花楼卖唱。然她已嫁人,还带着个拖油瓶,不愿意伺候男人,日子便过得清苦。
以前男人们当她花魁捧着她,不过因她是清倌儿,没破过身,如今孩子都有了,年龄也大了,竟然还不愿接客,众人只会觉得她不识好歹、矫情无比。
老鸨的刁难让日子越发难过,幸好红娟姐姐照顾,杨惠惠母女两还算过得不错。但后来红娟姐姐染了花柳病,三个月就去了。
老鸨逼着母亲接客,母亲抵死不从,最终从二楼跳下来摔成重伤。年幼的杨惠惠不得不磕头哀求,求这个求那个,却无人相帮。
幸好母亲卖唱赚了些钱,全拿去买药看大夫,好歹捡回一条命,却落下病根。老鸨将她们母女赶出百花楼,杨惠惠只好和母亲一起乞讨求生。饭点儿的时候,就到酒楼藏着,等客座上的食客们吃完饭,若饭菜有得剩,就赶紧跑过去将剩下的饭菜搂进怀里,装在怀里逃跑。
有些掌柜人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酒楼追着她打一条街。
杨惠惠以前胆子很小,生活所迫,胆子也变得极大,这家酒楼不行就换另一家,这地儿不行就换另一块地儿。
母亲病好后做些缝补的事儿补贴家用,杨惠惠日子就好过些,若犯了病没了收入,杨惠惠就得出去想办法。
小小年纪的她,很快学会利用自己娇俏的模样去讨人欢心,换点儿好处。挨了打挨了骂,即便再难受,回到家里也笑嘻嘻的,若是染些小风寒,更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做出一副病兮兮的模样。
因为,没人会疼她,会帮她。
在底层讨生活,若让人知道你病你受伤,别人不仅不会帮,反而会群起而攻之。
久而久之,杨惠惠学会了一个人扛下所有,也不觉得一个人生病受伤照顾自己有多难过。
底层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母亲不喜欢她骗人偷窃,严厉教育她,闲暇时还撑着病体教她读书写字,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位品学兼优的好人,千万不能给他抹黑。或许因为如此,杨惠惠才没走上歪路。
随着年龄越大,杨惠惠长得越来越漂亮,一方面她讨钱讨东西越来越容易,即便不伸手,也有人自动捧着财米油盐上门;另一方面她却越来越危险,经常有男人尾随她,名声也不大好听。
没有办法,母女两只好换地方生活,在一个地方呆一两年就得搬走。
直到杨惠惠到了十六岁,母亲病重凶险。杨惠惠在镇上讨生活,卖些绢花刺绣什么的,有个男人出大价钱购买,醉翁之意不在酒。杨惠惠懂他的意思,她也经常利用男人们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把一些破烂玩意儿卖出高价,以此维持生活。
然而这次她马失前蹄,男人妻子性格极凶,砸了她的摊子,到处传她谣言,传得十分难听,杨惠惠的名声烂透了,不得已带着母亲躲进山里,却无意间闯进梅园。
生活困难的杨惠惠,只能想办法留在梅园。
当她知道景峰是梅园主人,不差钱时,便决定接近他,在他身边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