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了海边公路,沿着漆黑的柏油路绕了一圈,风景无限。
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岱历亭看副驾驶座的人已经没哭了,只是愣愣地坐在那儿,看着外面。
停了车,他伸手去给她解开安全带:“来,我们到沙滩走走,叔叔陪你走走,小麓。这会儿人不多,安静。”
明麓下了车,慢悠悠地沿着公路边的楼梯下去,踩上了细软的沙子。
岱历亭不紧不慢地跟着,眼神一直落在那个小身影身上。
海边的夜光明亮无比,可是看着却显得那么小身影越发可怜纤细了。
又见她只穿着一件校服,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穿多点。岱历亭上前问:“小麓,你冷不冷的?”
她摇摇头。
岱历亭见她里面似乎有毛衣,就没说什么了。
人也终于有反应了,他心里微微松了下。
岱历亭和她并肩走着,人走在海浪的那一边,给她挡挡风,顺便轻声问:“你小叔训你了?”
她摇摇头。
岱历亭:“那是在学校,老师说你了?”
她依然轻摇着头。
岱历亭不急不躁地继续说:“那你小叔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问你为什么考那么差?”
缓了缓,夜风中传来一道含着鼻音的“嗯”。
岱历亭侧了侧眸:“那你为什么哭?”他看着这一改往日软甜的悲伤小脸,语气温软,“是你说了他不信,还是你不想说?”
她抿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岱历亭见此,想起不久前在公司楼下遇见她,他看出这孩子心情不好,但她也不太说话,只说是太冷了。
回过神来,他边往前走着边状似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考试的?小麓。”
明麓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就随口说了句日子。
岱历亭悠悠道:“就是你上次遇见叔叔的时候啊?”
明麓顿了顿,继续抿着唇,没有说话。
岱历亭停下来,看她:“你那天晚上心情不好,嗯?叔叔问你,你骗我呢?”
眼前的人依然没有说话,但是这份沉默,印证了刚刚的所有推测。
岱历亭看着这可怜兮兮的小脸,忍不住语气更加的轻柔了,问她:“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隔天考试没考好呢?”
“嗯。”
他顿了顿,似乎立刻忧心于,是什么事会让一个小孩儿心情坏到这个地步的。
“为什么?真早恋了?”
“……”
明麓鼓起腮帮子,悠悠看他,感觉早恋了他就要立刻变脸替她小叔揍她了。
岱历亭失笑,被她生气又委屈的小表情逗到了。
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抱歉,叔叔开玩笑的,我们小麓这么乖,不会干这事。那这没别人,你小叔也不在,你说给叔叔听,嗯?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叔叔就不说。”
咸湿的海风徐徐拂过沙滩,空气冰冷又让人放松;男人的声音低倦柔情,带着一缕蛊惑的味道,莫名也让人安心。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岱历亭就听到声音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喃喃:“我发消息给我妈妈……”
男人眼睛微微一动,想起明骁过年时说的,他大嫂结婚了不在本市的事情。
明麓斜斜看着不远处的海面,声音有点小小的哽咽:“……她说她有新的家庭,让我以后别找她。”
最后一个字被风吹开,含含糊糊地落下时,岱历亭心中一沉,眸色也漆黑得如同深夜里的浩瀚大海。
早前还弥漫着笑意的脸上,此刻早已经像潮水一般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地冰凉。
小孩子眸子里似乎还闪烁着泪光,活脱脱的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小鹿。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头栽在他肩头了。
岱历亭缓了缓,伸手把她抱入怀里,一手虚揽着她的背,一手抚摸她的小脑袋:“没事,小麓有爷爷奶奶,有小叔,他们都很关心你的,都是爱你的。小麓自己也是很厉害的,过两年长大了,也谁也不需要了,嗯?”
男人的音色在这风里,越发的低,但是夹着风,又愈发透着一抹深深的安抚人心的温柔:“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有什么需要,不想让你小叔和爷爷奶奶知道,你就告诉叔叔,嗯?叔叔听你说。”
明麓把脸埋在眼前宽阔的胸膛里,听着一字一句,慢慢听进脑海里,心里,最后吸了吸鼻子。
岱历亭望着漫无边际的海,听着这一小声的吸气,声音越发的软了:“不哭了,哭得叔叔都心疼了,你小叔更心疼了,嗯?以后有事就找叔叔,叔叔一会儿给你电话,我要是不在国内就给我发消息。以后考不考得好都没关系,考不好你小叔也能养你,在叔叔这,小麓已经很棒了,嗯?我们小麓开心最重要。”
明麓蹭了蹭他。
岱历亭胸膛一软,又觉得肌肤下的心脏隐隐泛着一股微微刺疼,心疼。
被这么一哄,明麓就再也哭不出来了,觉得心里没什么难受的,那些阴云好像被他话里的坚定吹开,消弭不见;眼眶也被海风吹得,干干的,没什么湿热,没有再想流眼泪的感觉。
在沙滩走了一圈,捡了几个漂亮的彩色贝壳后,她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摸摸沙子,听听海风。
岱历亭就随意坐在一处石头上,抽着烟,偶尔看看海,偶尔看看那抹小身影,跟在家看孩子似的。
边看着,边想想这事……
岱家和明家是世交,他对明骁大哥的事也略有耳闻,对方离婚时,这孩子大概只有十二岁;
加上明骁之前说的,那大概这孩子十三岁多时,他大哥车祸去世,他大嫂同年结婚。
然后她就自己一个人了。
十四岁,真的还小,到现在,十六,也还是个孩子。
他看了看那边一个人看海的纤细身影,忍不住轻叹。
明麓歪过脑袋看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叔叔你今晚没事吗?”
岱历亭:“没事。”
“我小叔电话里好像有事啊,他好像从哪里把你喊过来的,对不起。”
岱历亭一笑。
海风细密咸湿,沙滩上的灯光在风里不稳定地闪了闪,一身西服沉稳有度的男人笑起来,格外的耀眼。
他说:“你重要,其他事情都可以缓缓。”
明麓心口深深的一暖,看着他喃喃:“你怎么对我这么好的?”
岱历亭对这问题有点困惑:“我兄弟家的孩子,和我家的,有什么区别?”
明麓浅浅一笑,继续听她的海风。
岱历亭:“小麓。”
“嗯?”
“你小叔只是怕你学坏了,他希望你好好长大成人,再怎么他也比叔叔对你好,不要生他的气。”
“我没有,”她小小声地说,“我知道,他是对我最好的了。”
岱历亭心口几不可察的一扯,忍不住对着茫茫大海,又悄无声息地叹了叹。
后面海风越发的大,布满凉意,明麓就爬上了岸。
路上她有些犯困,哭了一通后人似乎容易疲倦,眼睛也有些干涩,就在驾驶座昏昏欲睡。
岱历亭见到人睡着的时候,把车速降了降,升起了车玻璃屏蔽了钻入车厢的风,路上又发消息把去喝酒的明骁喊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