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牵涉进来。」
那时候的太宰露出了央求的神色扯着他的袖子低声的这么说,明明没有落水却像极了浑身上下滴着水瑟瑟发抖的落水者。
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而正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得到的冲击格外的大,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像一根刺一样狠狠的扎进了心里。
因为对太宰是绝对信任的,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这样,于是当时的自己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他,无论如何都绝不涉足其中——这样的感觉,大概就是一起坐在被大火围住的屋子里,你对我说真温暖真好,而我什么也不说的陪你继续坐下去。
有过猜疑,也有过胡思乱想,但是一次都没有去调查过。而在三天之后,当慢慢的习惯、慢慢的接受之后,这样的想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现在,明明位于漩涡中心的太宰却问起了织田作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安吾一下子感到了一种恐慌,他恐慌的不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而是如果跟他说出了实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再次变得像先前那样。
与此同时又不受控制的产生了一种自甘堕落的欲/望——什么都不要顾及的、原原本本的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用锋利的刀子剖析自己的内心,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压抑着的事情全部剜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剜出来,抛弃「坂口安吾」的身份,抛弃所谓重要的那些东西,在极致的堕落之后,会不会得到微小的救赎呢?
人可怜、脆弱,因此又是愚蠢的,根本无法做到彻底堕落。如果必须通过把堕落之道贯彻到底去发现自我,实现自我拯救①,那这样的方式到底是可行的吗?
然而不管内心的情绪有多么铺天盖地,安吾实际上所表现出来的,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小指。
就像很多年以前森鸥外告诉织田作「情报员坂口安吾下落不明」的时候,他也只是稍微弯了一下手指的指关节而已。
“织田作呀,他在很久之前就想成为一个作家了……”
可是到最后,还是微笑着跟太宰说出了这样的话。
“……明明写的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是没有勇气去面对,你每天都跟他说「哎呀织田作,你就鼓足勇气的去试一试吧」,你不仅自己说还拉着我去说,搞得织田作有好几天都没去lupin,在躲着我们呢。”
“哎呀,那可不行呀。”
“是不行呀,我们就冲到他家里,好说歹说的把他拉出来了。虽然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但其实还是很高兴的。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怎么会生气,但如果生气的话,只要跟他说点好话,哄哄他就好了,你特别会撒娇……”
安吾微笑着说了很多很多事情,他说起他们一起去lupin喝酒的那么多个夜晚,大家坐在一起聊着不知所谓的东西,这一天去了哪里,那一天去了哪里,细致然而又有条理,高高兴兴的就像在讲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当他讲到织田作决定一边旅行一边写作的时候太宰的眼睛才真正的亮了起来,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到。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到了织田作坐在电车里、窗外的樱花林中隐隐约约露出一点富士山的景象,或者也只是单纯的为此心驰神往。
——旅行写作吗?真是期待啊。
催着安吾去洗澡的太宰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踮着脚的回了房间,站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安吾看着雾蒙蒙的镜子,看着其中雾蒙蒙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永久的失去了某样东西。
另一边,太宰枕着胳膊另一只手高高的举着那张照片,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窗帘拉到一半,一半的窗外是一片漆黑,也许还弥漫着点某位□□的乡愁;而另一边则是白色的亚麻质地窗帘,太宰的视线落在上面,接着又盯着照片中坐在中间的织田作看了一会,猛的翻身坐起来,脸色一下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