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坐下,摆棋。”白祈朝龚破夭道。
龚破夭刚坐下,还没拈棋子,一串清脆的声音却飘了进门,“白老爷子,你真的是喝高了吧,竟然不洗脸沐手就想摸棋。”
抬头一看,龚破夭的双眼也不禁为之一亮。
一个青葱儿般的女孩正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的花容月貌,双眉仿若月儿弯弯,能弯出一地的洁白来;双眸似星子,仿若在远天闪烁,又仿若闪在水中;鼻子也是玉雕般精致,小小巧玲珑;玫瑰花瓣般的双唇,形同含着旭日似的,十分的鲜亮、艳红。她身穿一件紫蓝色的裙子,每走一步都像风中的柳枝,婀娜多姿……
龚破夭看了她一眼,一缕兰花的馨香顿然钻入心坎。心不由一颤:难道是她,梦中的秋水伊人?
但瞬间,龚破夭便在心里哑然失笑:同是兰花的馨香,眼前的女孩是春兰般清新、清纯,那位秋水伊人却是秋兰一样清幽、悠远。二者区别很大。
龚破夭觉得自己是多疑了。
“莹莹,还是你想得周全。看来我真的喝高了。”白祈赧然的道。
“就是啊,要不你怎么会忘记?”莹莹笑答,瞥了龚破夭一眼。
白祈忙介绍道,“莹莹,这位是龚公子。看你们的年纪也是同一辈,你就叫他龚大哥吧。”
“龚大哥。”莹莹甜甜地喊了一声,然后走过龚破夭身边,将水盆放在窗边的盆架上,“白老爷子,你先洗脸沐手吧。”
“嗯嗯。”白祈小孩子似的,连声的应。
莹莹转过身来,对龚破夭笑说,“龚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白老爷子的习惯,我也是听了他说的故事,才知道的呢。”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龚破夭十分感兴趣的道。
莹莹嫣然一笑,便说了起来—
白祈长在庐山下的莲花镇。莲花镇的人都说,白祈的棋下得棒,跟省里的冠军都不相上下。但怪的是,白祈下了二十多年的棋,连个镇上的冠军都没拿过。
白祈那时其实不老,就三十多那么一点。而镇上不论老幼,都尊称其为老白。白祈学棋学得晚,从他端坐到棋盘前,第一次拈起棋子,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也不知是哪个师傅教他的,在下棋之前,他必定长袍加身,头发整齐,然后将脸洗净,将手洗净,再一脸严肃地在棋盘前坐下。那年,也就是他刚过了二十岁生日不久吧,他向镇里的棋王老叨发出了挑战。老叨曾得过县上的亚军,又是镇上的十连冠,白祈向他挑战,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自然就吸引了很多棋迷。
两人相对而坐。白祈一脸霜色,冷得如石,双眼也似一汪深潭,显得深不可测。老叨见白祈许久都没动棋,便不时朝白祈使眼色,白祈却视而不见,浑然不动。老叨忍不住想道“小白,该你先行棋了”,话刚到嘴边,却变成了,“老白,该你先行棋哩。”
众人噤然。一个堂堂的棋王,怎么会尊称一个小伙子为老白?想笑,都不敢笑。因为当时的小白,不论从神态,还是从气势去看,都给人一种长者的感觉,老叨称其老白,再贴切不过了。
白祈便发话,“老叨你懂棋不?”
老叨愕然,然后生气道,“我、我咋不懂棋?”
白祈瞥了一眼老叨,立马一声不吭地起身走了。本以为是一场世纪大战,便这样不明不白地收了场。老叨那个气啊,足足将镇上的酒气足了七天。自此之后,小白便变成了老白,白祈也再没跟老叨下过棋。但凡赢过老叨的棋手,白祈必定要跟其下,并逢下必赢。不言而喻,白祈的棋高出老叨的棋足足两筹。后来,有人问白祈,干嘛不跟老叨下棋,是不是老叨的棋太臭?白祈摇了摇头,说老叨的棋不错,就是不懂棋,跟不懂棋的人下棋有什么意思?
问的人被答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人家老叨是棋王,岂能不懂棋?说起来,老叨下棋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在行每一步棋之前,总爱唠叨个不停。比如他要走马,必定一边冲着马唠叨,马啊马,你该往哪走呢?该往哪走?一边冲对手察颜观色。不时故意伸手欲拈棋,看对手的反应,只要对手流露出半点惊慌的神色,他立马拈子行棋,如果对手不动声色,他的手立马会缩将回来。嘴又唠叨,马啊马,看来你是行不得了,行不得了,人家正在设陷阱等你跳入去哩。不走了,看走炮行不行?
如此重复着唠叨,没点道行的棋手,早就被他气昏了。
是否因了这个毛病,白祈才道老叨不懂棋呢?回答是否定的。是因为老叨下棋前没洗手?白祈说,非也,那不过是个人的习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白祈一直没说。人们也就不得而知。老叨却因戴上了“不懂棋”的帽子,脸上总是阴天带雨,从没晴朗过。跟人下棋,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最终连冠军的头衔也丢掉了。白祈的名声则如日冲天,不是因为他得了什么冠军,而是他白祈的棋下得如行云流水,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即使是跟小孩子下棋,他也下得很认真,也是行得如雨打芭蕉,莺歌燕舞,给人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凡跟他下棋的人,赢也开心,输也开怀,绝不会因了输赢,而耿耿于怀。倒是让人觉得,下棋的过程,胜过输赢的结果。
渐渐,人们才发现,白祈凡跟人下棋,从没将自己当成是高手,非要别人先行棋不可。每开局前,他都会向人要一枚硬币,然后与对手猜先,谁猜赢,谁先行棋。就是说,白祈对谁都平等对待。反观老叨,则没如此,凡镇上的人跟他下棋,先就像低了一等,非先行棋不可。白祈说老叨不懂棋,是否就是因为这呢?
白祈没说,直到老叨死了之后,白祈也没说。
“哈哈,这故事太精彩了。”龚破夭忍不住笑道,然后望着白祈背影,“白老爷子,我也是不懂棋的哟,你还跟我下什么呢?”
白祈洗好脸,沐了手,转过身来,“你别听莹莹乱说。你知道不,她就姓狐,名小莹。有什么她不能‘狐’说的?”
“白老爷子,你再说我‘狐’说,我以后都不理你了。”狐小莹装作生气的道。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但人家龚兄弟是个聪明人,一看我打着‘一代棋王’的旗号,就知道我是个好自吹自擂的人了,哪有你所说的那个白祈那么高的道行?”白祈道。
狐小莹却目闪荧光,天真的说,“哪怕天下人都不信,我却相信。”
“嗯嗯,你的情我领了、我领了。那你帮我们摆棋如何?”白祈询问。
狐小莹高兴地答,“好咧,我为你服务了半个月,就等着为你摆棋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