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悠悠升起,晨光驱散了蒙蒙的雾气。雨后空气里蕴含着树木花草的清香,聆听那潺潺的溪水,仿若那溪光要从山脚下流淌到人的心底里似的。
简薇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除了脚下的台阶和大致的地形地貌没有变化,四周的景物已经寻不到当年的一点痕迹了。
徐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背上插着通体洁白如玉的长剑白虹。他自小在山上长大,看眼前的景色一切如旧,却不免被简薇周身怀念的情绪给吸引,看着这片山川水色似乎也有了一丝沧海桑田的伤感。
人生如逆旅,万物无悲秋。
察觉到陷入沉思的徐生,简薇不自觉抽了抽嘴角。自己这个徒孙什么都好,天赋高又勤奋,只是为人太过单纯。单纯不代表是件完全的好事。
人心中有清有浊。清是清念,浊是杂念。清为重,浊为轻。浊念过重,人就浑浑噩噩;清念过多,人就心神俱耗。
徐生认为自己下山去就是为了悟道,所以吃饭悟道、喝水悟道,做什么都悟道,大有当年格物致知的前辈端坐竹林前逼着自己格致些什么东西出来的架势。
红尘是自然,去浊化清也该是个自然,很多都靠“体悟”和“巧合”——
简薇看着皱眉沉思良久没有表情变化的徐生,顿时觉得牙疼。这样的性格,偏生是个从小长于深山老林的孩子,就怕他将来遇上个什么事就想不开了。
简薇后知后觉地想到,当年的师父养育自己的时候,大概也是这般,走一步算百步,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为小徒弟拼出一条顺遂的通天大道来。
可修行之路,纵然有人相伴,也终究是孤独的。
剑冢。
昏暗的山壁间插着无数沉寂的剑。正对着岩壁有一座大大的鼎,上面铭刻着一排一排的小字,正是这些剑的剑铭和拥有它们的主人,其中不乏在修真史上浓墨重彩的人物。而昔日的荣光只能将如今的荒芜映衬得更为触目惊心。
“嗡——”
剑壁下掉落的一把剑轻轻震动,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嗡——”
忽明忽灭的灵光映照出这淡蓝色的剑锋。这把剑朴实无华,修雅齐整,硬要说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就是这把剑从头到尾无一处不恰当,看起来都是刚刚好。
剑柄有一处铭文,正是两字“行周”。
行周剑光芒闪烁间,和它原本并排插在一起的一把微青的剑竟也摆脱了尘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幅度小而坚定地颤抖着。
......
迈入山门的传送阵,就算真的入了九寰宗了。
九寰宗有衍枢峰(主峰)、承剑峰(剑修)、青泽峰(医修)、天机峰(器修)、锁魔峰(刑堂)、乌照峰(驭兽师)、云弭峰(符修)七座只要的山头,剩下还有两座山峰分别是初级弟子居住地和杂役弟子、后勤人员聚居的地方。
九座山峰高耸入云,这和师门“九寰”之名也算是巧合。
各个山峰建筑风格都各不相同,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仙气飘飘。或精致的亭台楼阁,或随意搭建在湖边的茅草竹屋,都带着一丝雅韵。
然而带给简薇的感觉却是空——许多景致甚至没有多少变化,但来来往往的忙碌弟子们都不见了。
临去主峰的路上可以路过给弟子授课的学堂。数千年前,无论她何时路过这里,里面总能远远传来朗朗的书声或是打闹声——然而如今却静得可怕。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翻阅着书籍。
玄门式微,难有人再求长生大道——这不只是修真史籍上随便书写的寥寥数语,而是对一个辉煌的、百家争鸣时代终结的叹息。
简薇将视线从学堂处收回,迎面和一行人撞上。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衫、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儒商(实际上也的确是)的中年男人。他其后紧紧跟着的一个微胖剑修简薇倒是认识,就是徐生的师父、承剑峰的现任峰主徐长老了。
刚打上照面,面带微笑的宗主还没来得及行宗门大礼,就被简薇给拦住了。只见她无比沉痛地说:“咱们宗门这几年就只拜入了这几个新弟子么?”
这明显是感觉到了学堂的空旷。宗主瞬间压力山大,下意识地摆出了领导来做友好慰问时的套路里不失真诚的笑容:“哪里哪里。这不是最近开学了嘛,好多弟子都回去上课了。有些会请假回来,但也要些日程。您要是提前几天来,暑假里那才叫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