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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篇前世 花殇

隔着层层宫纱我看见那男人瘫在龙床上,弥留前紧握着武曌的手,那张曾经年轻俊美的脸上爬满皱纹被经年病痛摧折的憔悴不堪。

“媚娘……媚娘……”他恍如梦呓般喃念着。

“臣妾在,就在这。”她一头青丝也掺上了白发。

“媚娘,你……有没有,爱过我?”他没用“朕”而是用“我”,嘶哑无力的声音夹杂着浑浊的呼吸声,远远伏跪在殿门前的众人都知道皇帝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她难以察觉的愣了下,而后开口,“……我有。”也同等的用“我”来回答。

这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身为一个帝王,他太过感性多情。

下一世,他希望能具备充足的理智与克制……

683年,高宗去世。遗诏是:太子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媚娘,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高宗死后,整个大明宫中充溢着越发紧绷一触即发的微妙气息。 宫中的牡丹依然一年比一年开得热闹,自顾自的燃烧着满园花香。主宰着天下近百年的大唐江山在她手中开始渐渐崩裂,武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群臣百官,威势无人能挡。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的,没人能抗拒。这个女皇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690 年,武曌废李旦自立为则天皇帝, 改国号为周,改元天授,史称“武周”。

登基大典那天,我看着高立在则天门的女皇,无法捕捉此刻填塞胸臆的感觉是什么。

我努力想阻止什么,却又不知道我想阻止的是什么。

于是只能无力地任由着它一日日自我指间流逝。

天授二年

她与群臣游上苑,我站在百花中隔着群芳与被群臣如众星拱月般环在中间的她四目相接。

她甩下群臣快步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

霍地,那双难掩岁月痕迹的手在触及我的前一刻猛然停下,她仿佛被烫了般缩回手,微僵的侧过头。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低问。

她面沉如水,直接拂袖回宫。

风中模糊地飘来她的低喃,“老了吗?我已经老了啊……”

我沉默的望着那个匆匆离去透着苍凉的明黄色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低头看了看收紧的十指,垂手掩入宽袖。

这年,大雪沸沸扬扬地笼罩了整个京城,皇城外人们依旧熙熙攘攘地往来市间,繁华古老的长安依然如往年焕发着生机。东街酒肆里裹着大红袄的小歌伶梳着两髻讨喜的鬓角,手执红牙板唱晚。窗下金发碧眼的胡人牵着一匹赤马缓缓踏雪走过,灰白的院落上班驳朱漆的顶珠沉沉地睡在这场大雪中……

记忆中,没有被人们遗忘的,似乎也只有这么多了。

而就在这个下着雪的冬天,我怀揣着一纸诏书独自离开了这座皇城。

在被谪贬洛阳的日子里,我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当年那个14岁的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睛,夹杂着害羞和坦率的轻赞:“原来你是凤眼啊。你的眼睛……真漂亮……”

我想再度放任自己陷入沉睡,但这一次,我却再也无法睡着。

我常常登上阁楼遥望着长安的方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独的在洛阳绽放。

神龙元年,大赦天下。

当我重新回到长安,时间已过了14年。此时武曌已退位,新帝尊她为则天大圣皇帝。

她迁入上阳宫,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人世。

清晨,当冬季的风刚刚吹拂时,满园沉寂了许久的牡丹在颤簌着酝酿。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同一时刻,自上阳宫殿口顺着武皇所在宫苑的方向,沿路火红的牡丹花一朵接一朵苏醒过来,一簇烧过一簇以惊人的速度烧到回廊尽头。整片宫苑在刹那之间被盛放到极至的牡丹烧成一片冲天火红的花海,浓郁的花香瞬间卷席整个上阳宫……

这一年冬天,长安的文人们聚在一起谈论这千古难见的奇景。正像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满城牡丹在盛放的最艳丽灿烂的时刻逸出它们此生最醇郁的芳香在同一时刻迎风整朵整朵凋谢,火红的花瓣随风飞舞,卷上长安城上空后缓缓坠落,仿如下了一场绮丽的红雨……

自那之后,直至这年冬天长安的牡丹就再也没开过。

重新归来,我整日都待在上阳宫寸步不离。

我们开始谈论相识几十年来的零零种种,武皇已年至古稀,大部分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性格反而回到了她的少女时期。

“……这世上有轮回吗?” 武皇微驼枯瘦的身子裹在厚厚的狐裘下,耷拉下陷的眼模模糊糊地看着我。

“……有。”

“这样……”她颤着身子模糊不清地喃念着。

“来世,可愿再享富贵。”

她瞌上眼半陷入休憩,衰老虚弱的身子歪倚在床沿,“就当平常百姓家……”

故事说到这里,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冬季还未过去,在不久的一天,上阳宫中蓦地迸发出的恸哭声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大明宫……

武曌在这个冬天安静的离开,遗诏:“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

我茫然的隔着窗棱往内望去,只看见凤塌上层层飞扬的床纱朦胧的阻隔住我的视线。

我仰起头,全身仿佛从里到外都被掏了个空。

“谁?”一个靠近窗棱的宫娥冷不防回头转向窗边。

“没有啊……”另一个宫女小心的回头张望,“庭院里除了满院子牡丹就没人了啊,你吓糊涂了吧……”

时光的洪流将所有人所有历史都无声的湮埋。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我坐在无字碑前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少女抱着剑来到我面前。

“你就是那只守着无字碑守了几百年的痴情花妖?”

我茫然地看着她,“痴情?”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情!”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花妖,说说你的故事,也许我可以给你答案哦。”

答案……

听完后那少女敛起笑同情的睇着我,正色说——

“这就是情。”

千年后

程阿娇捧着脸苦苦思索,“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她我就莫名其妙的看她不顺眼。”

程咬金合上文件,太理智吗?将所有时间都耗在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头的人身上,愚蠢。

“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

“妈咪,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任金笙搂着女儿低柔的说,“相传,女皇武则天在天授二年冬游上苑,令花神催开百花。花神奉旨,百花齐放,唯有牡丹傲骨,不奉诏。武后大怒,将牡丹贬至洛阳。 ”

陈圆圆眨巴眨巴眼睛,“传说是真的吗?”

陈君行在一旁摇头,“这些当然只是虚构的,老师不是说要相信科学。”

陈圆圆恼羞成怒地横了弟弟一眼,“闭嘴。姐姐说话是你可以插嘴的吗?”

“吃饭了。”陈曦脱下围裙进门时正好听见女儿最后一句话,“圆圆,别欺负弟弟。”

“没事,小孩子活泼点好。”任金笙低笑着对上那双温柔倒映着自己的凤眼,“你的眼睛……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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