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小镇，灰色的天，灰色的路，树也似乎是灰色的，四下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传说那样，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是一天到了傍晚的模样。

阿在穿着一件满满是污垢的花棉袄，依旧是光着个脑袋，后背上还拖着一个麻袋。她站在马路的对面，吮着手指，大大黑黑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直勾勾地盯着坐在竹凳子上玩着小狗的林雨泽。

李婶那刺耳的声音又响起：“哎呀，你们看那个疯姑娘！这身材啊也挺标准的啊，还有你们看那双眼睛，倒是挺灵气的哦！如果她爹妈不那么狠心，这姑娘肯定是美人坯子！”

“可不是么！”阿峰也应到，“那身材啊，绝对比周边这些女学生都好，但是会让她摊上那么个爹娘呢？可怜呗！”

林雨泽不禁地皱着眉头，看了眼马路对面的阿在，阿在突然就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拖着麻袋，匆匆忙忙地走开了。林雨泽看了看趴在脚边的小狗，林雨泽干脆地抱起小狗在怀里玩着。

林雨泽抱着“火锅”，抚摸着火锅柔顺的毛，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这一年，也算是到头了。

“又一年了，死不了就活着吧，总会活出人的样子的。”

暮色里，街道边的屋顶飘着炊烟，绕过屋前的荔枝树，绕过邻居的栀子花，消失在远方。阿公牵着老耕牛，担着两桶水，走向自己的小屋，小屋里的阿婆大概已经打开门了吧，唤着鸡鸭回来，等着阿公回来。

晚上，谢小丫一家正在吃饭，突然阿莲的好朋友阿梅哭着喊着突然地过来了。不由地把阿莲吓了一大跳。阿梅是阿莲在工厂上班的好朋友，也是车间主任，体态丰腴，剪着干练的短发，仪态之间透露出女强人的气息。

“哎呦，我的天啊，你这是怎么了。”阿莲忙把阿梅扶着坐到沙发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他要和我离婚。”阿梅坐在沙发上，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似乎很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离婚！”阿莲不由大叫起来。

“怎么就要离婚了呢？阿强不是这样子的人啊。”阿祥听见阿莲的尖叫，也端着饭碗走到了客厅，留下谢小丫和谢阳小眼瞪大眼，抢着夹盘子里的青菜。

“那个死鬼，在工地上和女人搞上了。”阿梅很不甘地拍着沙发，眼睛里渗满了泪水。

“啊?什么情况？”阿莲嘴巴惊讶地张开来。

“工地有个煮饭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就搞上了呗！”阿梅说着，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今晚上他回去，和他吵了一架，他要离婚。”

“真不是个东西，有个这么好的老婆还瞎搞，而且儿女都那么大了还......哎”阿莲骂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阿祥问道。

“明天我和他去离婚。我要让他净身出户。”阿梅说。

“离婚归离婚，可是孩子怎么办？孩子还那么小......”阿莲说。

“进来吃饭吧。”阿祥说道。

“我也不知道，孩子又还太小。”阿梅一边扯着阿莲递过来的纸巾，一边擦着眼泪。阿祥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进来再吃点吧，今晚煲了汤，喝口汤吧！”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变黑，冬季的小镇，特别安静，就连虫鸣鸟叫此时此刻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估计外面也只有车来车往，大多数人家都带着小孩在家里喝一口暖暖的汤水，看看电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呀！”一阵凄厉的咿呀呀的戏曲声划破小镇特有的冬天的宁静。

“姐姐。”正在看电视的谢阳不由害怕地往谢小丫的怀里缩了缩，谢阳从小就害怕听到这种凄厉的戏曲声，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阿梅停止了抽泣，眼睛红肿地看着阿莲，“有人在外面哭了吗？”

“阿莲！在家哪？家里来客人了啊？”隔壁屋的阿舞惊慌失措地跑阿莲家的客厅，“我天啊，思华好像神经病一样，光着身子在街上唱着呢！”

“阿舞啊，进来坐吧，我朋友来了。阿福又出去忙了啊？”阿莲问道。

“对啊，一个人在家怪可怕的！就过来了有个伴！”

“我去给她哥哥打个电话吧。”阿祥摘下眼镜，放下报纸，径直起身去打电话，“丫儿，你看好你弟弟。”

“是又发病了吗？”阿舞问道。

“好像是，也是怪可怜的。”阿莲叹了口气，然后和阿舞聊起了关于这个疯女人思华的故事。

思华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个镇子的，大家都记不太清楚了，大多数人只记得她在98年洪水过后就来到了镇子上。她过来的那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碎花长裙，头上还绑着一个美丽的蝴蝶结，挺拔的胸部，还有纤细的腰，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弯弯的像黑亮亮的眉毛，一头飘逸的长发。当她路过这个小镇老巷的时候，镇上的男人当时都看直了眼睛。不少女人直接气得拎着男人的耳朵进屋。

思华的房子在小巷的尽头，是新建的一间三层的小洋房。房子似乎没有进火就直接入住了。古老的挂钟，大大的水晶灯，还有欧式的沙发，大大地落地窗，留声机。这些摆设给当时镇上的人的感觉就是气派富贵。

镇子上的人自然对于这个有韵味的来头不小的女人处于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泄玩的态度。很多人看见思华，都微微笑的点点头，思华也是微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回敬。镇子上的女人的生活基本上都是白天一大早起来去干活，然后傍晚买菜，回家煮饭，煮完饭就满街扯着嗓子喊小孩子回家吃饭，然后就是自己端着饭出来门口，三三两两的女人聚在一起，扯扯家常，她们谈论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关于家里今天吃了什么菜，今天干活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又添置了新衣服也不客气地炫耀一下下。但是思华和这些女人都不太一样，她每天起来，就会打开那部老式留声机，听着很久很久之前的音乐，几乎她一整天都是听那样的音乐了吧。到了傍晚买菜回来，五点多的时候，就会准时撑着伞，站在桥上，看着远方，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她只是静静站着，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也不和镇子上的女人聚在一起聊天或者什么的，傍晚大家三三两两聚在谁家的没空聊天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地呆在家门口，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有人说，她是一名作家。也有人说，她是被富贵人家包养的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