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去看,玉简上端刻有堂野录三字,轻声问:“主子看到哪一年了?”
她闭着眼,声音温沉:“平东之役。”
倏尔感叹:“诞世以来各事皆未见偏颇,不知强于那些正史多少。”
口中所言即其著者,每代一人或多人,秉笔实录。朝中山野,诸候王公,奇人异物,无一不全而笔触妙绝。
“终会录上主子之名。”他道,并不沾私心偏意。
被反手捉住腕拉到身前。
坐直身仰头对视,她目中是重重雾霭下,万丈冰川消融分崩。
“我要你与我携立,非止相扶而行。功成,则在众人可见处同受拜奉,名垂万世。事败,则负骂名永钉他人功德柱上,或寂于寿终。而旦留名,你我共冠千秋。”
一时之言,一生之诺。
“共冠千秋。”蜜语甜言再众,于他都不及这一句的分量。
对甘愿永隐黑暗为刃者,允他与自己并立明处,成败都绑在一起。
这是意外之喜极大殊荣。
红着眼跪下来,额头贴在她手心。识海中印记烁着金光,炽热。
辞生赴水火,被待以爱重。这不耽于情爱,而像是神明屈尊,捧了他献上的信仰。
他拜的是他的神明。
目光落在面前人的发簪上,帮他拢拢颈后碎发,然后拉起来。
“坐下去。午膳过了有事要你办。”温声细语地哄。
杜迁敛了情绪,应道:“是。”
她今日只用一小碗饭就搁了筷子。见状也停筷,“主子再用些吧。”
“无事,回头若饥再吃。——给我盛些汤。”左箫拨拨自己的碗。
忙起身绕过桌子取碗舀了汤奉回去。
“继续吃,莫忧心。”
这几日思前想后,决定把在曲州的势力尽转过来。
自与杨仲铭生死一战后,算是已将杨、莫两家除名。众附属降了大半,别的灭的灭,散的散。
余下那几个要么有交情,或向来安分,她也未曾为难。
本是想着命短祚薄,好歹把恩情了干净些,一腔孤勇就踏进盛京。
结果却幸得保全,故而需重新规划。
反正以往有过到盛京发展的打算,早让柳弘到,一是方便统御采风阁,二是好歹先置些产业。
如今只当提前,曲州亦再无什么可值去图谋的。
况人手周转开,资源并到一处,采风阁那边担子也轻些。偌大个情报网,应付着够事。
她现下是打算将这件事交给杜迁全权负责。
今日即安排。
他自然受命,只问:“主子对那边谁主事可有安排?”
老宅要留人,固定产业还需人打点。
不答,只问:“你可有人选么?”
他略沉思一会,回道:“冗牍堂堂主,冯继千。”
“这老油条的确不该屈才,且安排吧。”
“三小姐呢?”
左箫交与他一封信,说:“给那丫头,看她自己的考量吧。”
应是请道:“主子给个期限。”
“你即说,就给你五日,弄好就回来。”她笑道。
“属下领命,”杜迁叩首拜别,“还望主子顾好身体。”
“知道了,去吧。”
两天后的寿辰宴,有事也是暗下发生,倒不必这人跟去。
对他办事是极放心的,现在该操心这边了。
宁老爷子之事至今未有定论,宁家查不出,阁中也无头绪,对手并非她可轻觑的。
时机等不来,线索也要探查。如今有了开端契机,且为之。
需小心中谨行,趟浑水也要防着把自己卷进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