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处机看杜大成此时在自己面前又是低眉顺眼的样子,想想刚才他在和欧阳将军对话之时那难以掩饰的期待与热望,却就像正要跃出牢笼的小豹子一般,像此时的俯首帖耳恐怕终归不是他心中所愿吧,要让他随着自己的天性呢还是将之束缚在经文道理之中?----这却当真是事关杜大成的前途,不过杜大成年幼自己却还没有为难,不知道应该思虑周详,倒是邱处机不由替他为难起来,觉得一时实在难以抉择。
犹豫良久,邱处机终于说道:“好在你也并没有马上答应,这一段时间你且好好想去,你若真的想去从军,我想你师父定然不会阻拦于你!”
“是,师叔教导得是!”杜大成轻声应道,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行囊背好了,想象着刚才欧阳将军那扬起马鞭来抽打红马时的姿态,觉得那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只是在他心里,却不觉得从军和做道士有什么对立的冲突,“最多也不过是把道袍换下来,再换上戎装而已。嗯,我如果穿上一身盔甲,那肯定是威风得很!----可不像这身道袍这样束手束脚!”其实又哪里是道袍束手束脚,不过学道自然有学道的规矩,这服饰也不过是个样子而已。此刻杜大成却没有考虑到这些,他只是尽情想象着自己穿上铠甲、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不由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脚下就加快了步伐,双臂大幅度地摆动起来,看上去极是雄壮有力。
邱处机看他的样子,微微地皱了皱眉,不由就随口说道:“大成,师父平时可教过你‘柔弱胜刚强’的道理?”
“那自然是教过的了!”杜大成一边兴冲冲地走着一边说道,“我在重阳会这几年,别说听师父讲这个道理,就是身边平时听师兄他们诵读记忆,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啦!”
“那你可清楚这话的含义?”邱处机问道。
“唉,这句话我一直觉得难解得很!”听邱处机问到这个,杜大成不由拍着脑袋说道,“师叔,您说这地上的小草可算得上是柔弱了吧,我若拿刀去割,那当然是一下就能把它们都割下来的,这柔弱又怎么能胜得了刚强去?我看还是刚强胜算更大一些!”
“你可曾把自己这样的想法对你师父说过?”邱处机问道。
“说自然是说了!”杜大成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话,对不对?所以我刚听师父讲经的时候就问过了。”
“你师父却又是如何回答的?”邱处机不由又问道。
听师叔这么一问,杜大成不由停了一下,学着师父平时背手昂头的样子说道:“师父就这样轻轻把手往后一背,说道:‘你且自己慢慢悟去!’师叔,你说师父倒是奇怪不奇怪?”
“修道原本有许多地方需要自己慢慢悟去,”看杜大成此时学马钰学得惟妙惟肖,邱处机不由微微一笑,想起当初自己的师父王重阳也颇是如此的风范,如今大师兄可真算是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动作举止都如同一脉相传。看杜大成一副迷惑又好气的样子,不由就又问道:“你就没有再问问其他师兄,比如吕师兄,他们却又怎么想的?”
“问了呀,”杜大成说道,“我平时遇到了问题第一个想到要问的师兄自然是吕师兄,可是他却只是说道:‘经上是这样讲的,道理自然就是这样的,却有什么需要再问的?’师叔,您想想当时他说这话的口气,和师父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唉,看他们那样子,好像‘柔弱胜刚强’就是千真万确的天理,像我这样心存怀疑反倒是不对的!----虽然经文上如此写,可是那经文也不知道写成有多少时间了,这世事难道真的还是如此吗”
看着杜大成此刻迷惑不解的表情,邱处机突然心念一动,想道:“看杜大成此时的神情,恐怕却非要从军不可了,不多些苦难的磨砺恐怕他再也想不透这些道理去!----唉,只怕到他悟透这个道理之时,却不知道又要吃过了多少苦来!----这却也是天数,别人再如何忧虑、筹谋恐怕都是无济于事的!”这样想罢,不由也背了手只管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师叔,您还没有回答我呢!”杜大成看邱处机突然加快了步子,也不由赶紧向前追了几步,说道。
“师父既然让你慢慢悟去,你总要再去亲身经历了,再慢慢想来才是。”邱处机说道,“此刻即便是我说了,你也未必就肯认同的。”
“这倒也是,我师兄有时候就说我有些倔强的。”杜大成听师叔这样一说,也不由憨厚地一笑,也就不再只是追问不已。
两个人一路行去,这回路上却再没遇到什么小贼或者强盗,沿路所见多是平常百姓,刚开始邱处机和杜大成还不大在意,遇到的人多了,却明显感觉到越向黄门桥方向走近,所见到的人穿戴衣着就越见破旧,人脸上的神情也似乎更以愁苦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