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雁行也才十八岁。
顾笙点头称是,将那些新兵蛋子一步一踢地赶到了旁边,随后训斥道:“你看看你们自己,连一个人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当兵,还是回家喝奶去吧,一个个都是小娘们儿——”
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扭过头,看着李雁行似笑非笑的眼睛:“啊,我的意思是小混蛋,对,小混蛋……”
李雁行满意地点了点头,摁住了少年的两条腿:“嗯,不错,继续骂吧。”
顾笙这才抹了一把汗。
她扯着少年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将他扔到了地上:“哎,问你呢,又发什么疯?”
“他们该打!”少年咬牙切齿,眼眶微红,却没有看她的眼睛。
“他们怎么你了?”李雁行无奈地用脚轻轻踢了踢他,叹了一口气,“是抢了你的吃的还是尿了你的被子?”
他低着头,不肯说话,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说话啊,”她有些发愁地盯着他,想着要不要打一场了事,“不然我该怎么帮你?”
少年依旧不看她,只是瞅着地面:“我不需要你来帮我。”
李雁行觉得有些头痛,撑了撑额头,深觉带孩子是个力气活儿:“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你是我的兵,你与其他人发生冲突了,这便是我的责任。”
“那他们叫我杂种也是你的责任了?”他嚯地一下抬头,眉头紧皱,凶狠地看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他们叫你杂种了?”
少年又不去看她,一个人发狠:“是!像你这种天生就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李雁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却被他躲了过去:“谁说我不明白?”
他瞪了她一眼,嘲讽道:“你别在我这装模作样,我不吃你这一套。”
“哎呀,”她笑了笑,“被你认出来了。”
他不说话,气鼓鼓地蹬着土。
“但我也不是诓你的,”李雁行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至少这次不是。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我从小在军/营长大。我是个姑娘,却又喜欢舞枪弄棒,因此小时候有不少臭小子欺负我,骂我是野种,然后你猜我怎么样?”
少年依旧不开口,可是她能看见他的耳朵微微竖了起来。
李雁行知道鱼儿上钩了:“然后我就把他们用马鞭抽得半死,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少年听到这里,立马不服地仰起了脖子:“那你还不让我打他们!”
“那你知道我爹又对我做了什么吗?”李雁行依旧笑眯眯。
“什么?”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问到。
“他把我的腿给打断了,”她又手贱地试图去掐他的脸颊,被他“啪”的一声打开了,“所以除非你也想我打断你的腿,那你就继续去打架吧,我不拦着你。”
少年又不张嘴了。
李雁行揉了揉脸,觉得翠翠每次都能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真是花费了莫大的耐心:“你们都是我的兵。所谓打虎亲兄弟,你们虽然不是血亲,可是只要在我的麾下,你们就得把彼此当做亲兄弟。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多一个人去信任,那就是多一双眼睛,多一双耳朵,多一双手。”
“你永远要记住,你的愤怒与刀尖要对准的不该是你的袍泽兄弟,而是那些敌人。你们保护的是同一块土地。”
“知道吗,刀锋永远向外不向内。”
少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李雁行耸了耸肩:“当然,我知道,你有突厥血统,有人势必是要以这个来羞辱你,可是这没有什么好可怕的,你并没有低人一等。你虽然改变不了自己,可是你可以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现在的人们眼中你是突厥的小杂种,可是你要知道,总有一天,他们看到的不会再是你的血统,而是你的战功与勇猛。而这个,只能靠你自己去争取。”
“你可以用拳头让他们闭嘴一时,却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来让他们闭嘴一世。”
“如果以后有人再羞辱你,你要么就光明正大地在台上打败他,要么就想,以后你是要当将军的,不需要和他们计较,好吗?”
他依旧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却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幅度很小,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你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喜欢你。”
“随便,”李雁行终于呼出来了一口气,毕竟哄孩子不容易,“不过这一次你挑头闹事,还是要按军法行事的,所以待会儿你去顾将军那里,自领二十鞭。”
他又瞪了她一眼。
“打完之后你就来我这儿吧,以后跟着我,就当我的小兵好了,省得你再和别人打起来。”
她以为少年会反抗,谁知道他竟然又点了点头。
李雁行挑了挑眉。
看来这小傻子也不傻嘛,就是有点儿疯。
总而言之是个刺头。
“好啦,”她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我跟你说完了,走吧走吧,让我清静一会儿。“
不过她可能天生就是一个劳碌命,还没等少年也站起来,她便听见城墙上的号角响了起来。
突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