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见的是,在角落里,董素悄悄地咬了咬嘴唇,用力地捏紧了手。
又是一次。
又是一次他无视了她的话。
又是一次他眼睛里面看不见她。
董素还记得,有一次她鼓足勇气,问严寒,是更喜欢姐姐还是喜欢她。严寒看了她一眼,几乎要将她看得胆怯,想要退缩,只不过他最终还是想了想,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我更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
可若是真的喜欢的话,何必要有迟疑停顿?
是不够喜欢她,还是忘不了她?
最后她想了想,知道他是忘不了她。
梅疏是严寒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与他相处的最长的那个人。
他忘不了她,应该很正常,只不过董素就是放不下。
只不过没有关系了。
姐姐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再也和她争不了了。
她跳不了舞了,走不了路了,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而自己以后将会是巴黎芭蕾舞剧院青年团的首席。
她拿什么和她比?
董素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种近乎恶毒的想法。
可是没有办法,她说的是实话,而且严寒只能是她的。
***
来到巴黎芭蕾舞剧院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
董素是近乎雀跃着走进大门的。
她看着一排排的梧桐树,只觉得心中激动。
这以后便会是她的舞台。
每一个进来的女孩都曾经这么想过,而梅疏也没有例外,只不过董素的兴奋来自于知道梅疏的痛苦。
新生都需要在礼堂聚齐,而董素放下行李,便与严寒一起去了。
进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已经很多了,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很安静。
安静得有一些诡异。
越往里面走得近了一些,便能听见一阵音乐声。
非常轻柔,却又低沉得醇厚。
他们看到舞台上有一个少女,而那便是所有人的焦点凝聚的地方。
那是一个手脚修长的少女,头发黑得如同子夜的长空,皮肤却白得如同瓷器,两种极致的颜色碰撞在一起,有一种近乎触目惊心的美丽。
她在舞台上面翩翩起舞,踮着脚尖,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每一次都恰好地踩在节拍上面,一步不落,举手投足之间变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态。她看上去有着一种缓和而宁静的美丽,仿佛身处于整个世界都看得见的舞台上面,却不骄不躁,闭着眼睛,身随心动。
董素却看呆了。
不是因为她跳得有多美,而是因为她认识这个少女。
她就是她的姐姐。
梅疏。
那个出了车祸、本应该坐在轮椅上面的那个人。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她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吗?
不是说她这一辈子都跳不了舞了吗?
董素终于回过了一点神,转过头,看着严寒,却看到他正在专注地看着舞台,看着上面的那个少女,根本没有分散一星半点的注意力给她。
严寒看着梅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梅疏的时候,她缩在病床的被子里面,看上去小小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脸色苍白,颓废不振。
可是现在的梅疏却骄傲地站在舞台上,和从前一样,为所有人表演着,为她自己表演着。
他看着她在上面转圈。
严寒知道,这是她最擅长的三十二圈挥鞭转。
很奇怪,以前这些她都和他说过,只不过他都记得的不大清楚,可是当她离开了六个月后,从前的一切他都记得如历在目。
他看着她转着一圈、两圈、三圈。
转到第二十圈的时候,他看见她笑了。
朝他的方向。
这一刻他的心脏跳了一下。
那么用力,仿佛就要撞破他的胸口。
他想起了他最初给她表白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来到了后台,递给了她一束花,里面藏了一张卡片,上面诉说了他的倾慕。
之前在台上的时候,他知道她对他笑了,所以他也冲她微微一笑。
那便是他们年少的样子。
淡漠俊秀的少年,清冷漂亮的少女。
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不说他们天造地设。
可是最后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年少时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最终却总是会变得面目全非?
本来截止它是想要为了在日后想起它的美好,可是现在只能叹息一声。
造化弄人?
可是他们之间分明不是造化弄人。
严寒最后也分不清了。
只能也回她一笑。
就像多少年前一样。
董素看见了。
音乐声慢慢停止了,舞台上面的那个少女也渐渐收回了动作,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开始没有人鼓掌,后来才有了雷鸣般的掌声。
严寒也将手掌合在一起,为她拍了拍手。
已经有多久他没有看见过她跳舞了?
舞台上的那个少女走了下来,朝他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严寒的一颗心紧了紧,几乎要停下来了。
看着梅疏越走越近,他开了口:“好久——”
可是她却没有停在他的身前,反而略过了他,走向了他的后面。
严寒只感觉浑身一僵。
他转过身来,看见梅疏走到了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前面。那个年轻人将手中的外套为她披上,再为她系上了围巾,紧接着又给了她一个纸杯。
少女踮起脚尖,而青年弯下了腰,方便她亲了亲自己的脸颊。
他们一看便是一对情侣,十分恩爱。
严寒只感觉心中一痛,而这一次,他明白是为了什么。
梅疏将宋观山手中的热巧克力接了过来,这时候才转身,看向严寒与董素:“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