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韩问好似披着五彩朝霞,踏着九天祥云,一身铠甲地向她走来,像是所向披靡的保护神,一直来到她的心中。
他伸手抱住了她。
那一刻的他仿佛坠入凡间,失去了身上的光芒。可是李稚蝉看着他,只觉得内心柔软。
她回抱住他,将头渐渐靠在他的肩上:“是啊,我们胜了。”
两个一身血污的少年少女抱在了一起,脚下是无数尸首,后面是新升的一轮骄阳。
以后的天下就是她做主了。
过去的一切苦难,一切的颠沛流离,这一刻全部都成为了值得,渺小得仿佛可以不屑一顾。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爬过的高山,蹚过的大河,走过的荆棘,都会化成磨练你的利器,打造出一副不惧风雨的傲骨。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天子。
借着天空中的朝阳,她坐上了那座见证过无数血流成河的龙椅,身前只有一个臣子。
韩问在她的脚下缓缓跪倒,磕了一个头,眼睛亮如星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是李稚蝉登上皇位的第一天。
昨夜的血流漂杵依旧还是没有散去它的血腥味儿,城墙上面尽是暗红,连地上快要凝固的鲜血都还没有被冲刷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有的前朝朝臣就是踏着人血走进太极殿的。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龙椅上的少女。
她还没有穿上龙袍,依旧一身戎装,肃杀冰冷的神情与素丽温婉的眉眼格格不入,只不过在她的身上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坐在那里,却好像本该如此。
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坐在那里,接受天下万人的瞩目。
谁又能想到,她出生于这座皇宫的下房,生母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养母暴虐成性,生父对她置之不理、不闻不问,而且还是被一个老太监养大的。
在她出生的那一刻,没有人会想到这么一个少女的命中会有成为九五至尊的那一天。
况且还是以女儿身。
她注定名留史册。
不管名声是好还是坏。
韩问已经褪下了身上的铠甲,换上了平日漆黑的长袍,一言不发地站在龙椅旁边,戴着顶戴,下巴上系上了绳结。
兰成蹊看着他们之间的默契,眼中仿佛流淌着一条暗河,阴沉无比。
他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好,是挣扎着下的床,胸口上面至少缠了三层纱布,从敞开的朝服下面露了出来,上面还渗着殷红的血迹。
这是一种李稚蝉从来没有见过的兰成蹊,带着一种近乎颓废的美态。
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都好看得如同一幅画。
他的身上透着浓厚的药味,在一片血腥味儿中显得格外突兀。
兰成蹊的脸色惨白,站着都显得摇摇欲坠,嘴唇却是那么的红,透着一种不祥。
他看着龙椅上的少女,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官员,见到李稚蝉神情从容地坐在了龙椅上,怒目圆睁:“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敢以下犯上?”
兰成蹊有一点想笑。
而事实上他的确弯了弯嘴角。
他竟然不知道有人可以蠢成这个样子。
那个官员是没有看见一地的尸横遍野,还是没有看见被鲜血染红的城墙?
李稚蝉能以亡国公主的身份爬到如今,岂会是心慈手软、被他人支配的人?
他心口上的一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稚蝉丝毫不动怒,神色平静,听着那个人对自己的怒骂:“女流之辈也竟然妄想染指朝政,简直异想天开,忤逆伦常!”
她微微笑了笑,笑容似乎还带着一丝少女才有的柔婉:“这位大人认为我有哪一点不符合天子的要求?”
那年轻的官员愣了愣,想来是没有料到她还会还嘴,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皱着眉头斥责到:“你身为女儿家,本就不应该踏入太极殿,更别提坐上皇位了。”
“那听这位大人的意思,你是想取而代之了?”李稚蝉靠在龙椅上,口气轻描淡写。
“你这小女子!”他指着她,气得嘴歪眼斜,“如今太子依旧在世,自然应该由他拨乱反正。”
韩问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他听见。
那个官员又指着他骂道:“你身为女子,果然只会重用小人太监。如此卑贱之人,怎么可以放任他藐视朝廷命官?”
韩问仿佛没有听见他的侮辱,依旧面色平和,回驳到:“若论血统,自然是陛下更胜一筹;若比伦常,襄阳王背叛旧主,罪责难逃。都是奴才,这位大人怎么就可以对陛下指手画脚?”
他看着李稚蝉,朝她微微一笑,眉梢眼角依旧是她所熟悉的清透澄澈。
那个官员看着他们,更是愤怒,只觉得他们公然在朝堂上眉目传情。
李稚蝉看着那个官员又想说什么,直接随意地摆了摆手,风轻云淡地开了口:“既然这位大人如此忠勇,那么我也不好阻拦,只好送他去陪一陪旧主了。”
她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微笑。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