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摇了摇头:“大人说了,不见外客。”
“你与他说我是孟二娘,他一定会见我的。”孟云展在门前徘徊,望眼欲穿,就想着能看一眼那个人。
终于,一阵脚步声响起,她惊喜地抬头去看,却失望地发现来者是引源:“引源,你帮我与良辅说,说我要见他。”
引源看着她,没有作声。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孟二娘,浑身上下都是骄傲,吸引着所有郎君怀慕的目光。他那时侯陪在还是少年的大人身边,对这个孟二娘记忆犹新。只不过如今这个目露哀求的娘子,真的还是那个孟云展吗?
如果说她是因为遭遇巨变而变得如此可悲,可夫人也同样在一夜之间命运天翻地覆,甚至沦落风尘,却也没有改变。
其实他不知道,孟云开也变了,变得逐渐卑下而微贱。
“二娘子,我与大人禀报过了,他不愿意见你,还请你速速离开。”引源终究还是出了声。
孟云展脸色苍白,想要再次哀求,可是她看着不为所动的引源,最后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这一夜,不管是三个人中的哪一个都没有睡好。
孟云开听着深夜中飘雪的声音,在床上睁眼看着垂帘。
夜很静,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鸟雀停留在树桠上的微响。
她的脑海里呈现着王放之今日不冷不热的眉眼,耳边一遍遍地回想着孟云展的话。
“良辅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也一清二楚,他如今对你稍有体贴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已。”
她都要将一切还给姐姐了,内心深处却还奢望着王放之对她的好有可能是出于真心。她不敢要他的爱,也不敢要他的喜欢,只是希望日后有一刻他想起自己,可以知道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不该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要过。
她肚子里的孩子翻了一个身,孟云开面色温柔,轻轻摸了摸。
她知道今天王放之不愿意见姐姐的消息,她只当他不悦姐姐过早地对她说出那些话,以免刺激到自己和孩子。
孟云开是不争不抢,可这不代表她看不懂孟云展的意图。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她,连孩子也是,可她最终还是放心不下。
十月怀胎,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舍得?
以后他要是渴了、饿了、冷了、被欺负了,她不在,他能哭喊着“娘”去找谁哭诉?谁可以给他撑起一片遮风避雨的屋顶?
她不敢指望王放之,即使他是孩子的父亲。
在她的心中,她总是不敢去相信他。
若是以后他与姐姐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孟云开看着那件深灰色的外袍,已经缝好了,放在桌子上。她想了想,慢慢地翻身起床,穿戴整齐,披上了大氅。
推开大门,她看着夜晚惨白的雪花,没有犹豫地走了出去。她静静地走在羊肠小道上,一步一片地数着地上凋零的花瓣。等她数到第一百二十一瓣的时候,她来到了平心堂外面。
她被婢子带进了屋中,站在外室里面,轻轻说到:“晚辈想见太夫人。”
太夫人还没有睡,坐在正堂之上,神色冰冷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孟云开不在意她的不以为然,安安静静地跪了下去,给太夫人磕了一个头。老人看见她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愿意给她一个正眼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云开没有起身:“晚辈只是希望您能同意大人将姐姐接了过门。”
“你是希望她做妾?”太夫人抬起了汤盏,低头看了她一眼。
孟云开摇了摇头:“我希望大人能明媒正娶地迎姐姐进门。”
太夫人吹了吹参汤,不急不缓地问到:“那你又怎么样呢?”
她笑了笑,笑容清浅:“晚辈的身子不争气,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太夫人身边有一个嬷嬷精通医理。太夫人看了她一眼,那个嬷嬷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脉门,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看向太夫人:“夫人本来就体虚病弱,怀了这个孩子之后更是灯尽油枯,能撑到分娩就已经是大幸了。”
太夫人听完这些话之后神色有一些古怪:“那你今晚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托孤。”她又将头磕在了地上,长久不肯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了平心堂,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缝隙中钻出来的,将烛火吹得微微一晃,室内的阴影也随之一动,整个内室半明半暗,昏黄不明。
太夫人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
孟云开站了起来,不去看她:“晚辈知道自己不讨喜欢,可这孩子毕竟是王氏子孙,日后晚辈不在了,还请太夫人能帮晚辈照看一下他。”
“你想我怎样?”太夫人放下了汤盏,“让他成为王氏家主?”
“不是,晚辈只愿他平安喜乐,其他的别无他想。晚辈不求您对他嘘寒问暖,事事上心,只求当他委屈难过的时候,您能稍稍宽慰他一二。”孟云开低垂着眼睛,语气平静,仿佛自己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不是在生死之际托孤。
太夫人不说话。
她看着这个年轻消瘦的女子,心中不是不可惜。她不喜欢她,可是他有的时候也忍不住去可怜她。王放之与孟云开之间就是一笔孽缘,开始得不明不白,爱得不温不火,散场的时候也走得不清不楚。
都说旁观者清,这两个陷在里面的人是怎么都算不清这笔糊涂账。太夫人知道,王放之是亏欠孟云开的。只要娶了,便要负责。而如今她能为她做的,也就是照顾好这个孩子了吧。
为母则强,这想必也是她这一生中最后的期望了。
最后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孟云开又笑了,眉目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