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深蓝色的裤子
牢房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小的社会,里边什么人也有,里边住着一群,带着镣铐跳舞的人,每人都按自己的剧本,上演着没有导演的、只有命运安排的戏。失望、绝望、焦虑、喜怒哀乐。随然,没有观众,但是,都表现的淋漓尽致。当然,人的求生欲望,是第一位的,不到十分绝望时,自杀的很少。不过就想自杀,那也是绝对不可能。所以,先把心放下来。即来之,则安之。中国的语言丰富,用什么词儿形容都和适。
号子里,靠右边墙角是茅房。一面用板儿档着,前面是个门儿,总共有半人那么高。从茅坑开始,一直到南边靠窗户拐过来,是一个贯穿,正个屋子的大通铺,(行话叫板儿)说是叫铺,其实离地也就十几公分高。左边是不到一米宽的过道。刷的特别干净。都是用牙刷子,一点一点刷出来的,整个板儿上坐着的人们,都盘腿而坐,好像是寺院里的和尚,在诵经超渡着,这些就要西游的亡灵。
然而人们却不能靠在后面的被子上。因为这里面,是半军事化管理。只有南头从左边数,四个人的,铺位更宽敞,越往后好像越挤一点。在号子里,分大铺、二、三、四铺。他们是牢头,狱霸,虽然可恶,却是狱警的得力帮手,负责管理整个号子,其实大铺上睡的人,是正头儿、二铺是副手、三、四铺是打手。他们对大铺,忠贞不二。有时大铺走了,很自然的由二铺来接班儿。
有时大铺和二铺同时走了,那可就麻烦了,非得来一场生死的诀斗。胜者为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铜锁,被安排在离茅坑,隔开两个人的地方,为了节省地方,尽量离茅坑远一点,人们都侧着身子睡觉。这叫立板儿。那个年代,没有监控设备,看守很负责任,他们在楼道里来回不停地转,一听到哪有动静,立刻跑过去,打开牢门上的推拉窗,往里边看一看,用手敲敲铁门,人们安静了,再关上小窗户。还不走偷听着。等确认没事了才走。
到了晚上,跟本没有铜锁睡觉的地方,这时睡四铺的人过来,再两个人中间,用脚来回一踹,空出来一道缝隙。免强能躺下。牢头是个盗窃开锁的老手。进来过好几回了。在外边有几个徒弟,对号子里的方方面面,非常熟悉,行话把这种人,叫老河底子,一般牢头都是这种人,因为见过犯人多了,震的住人,再加上一脸横肉,面露凶像,打架心狠手辣。
上世纪某个年代,4月18号前三天,一辆出租车,在某厂东门儿往前一点的地方停下,从后门下来一个人,20多岁的年纪,光着头,4月的天气还有点儿凉,穿着豆绿色毛衣,下身一条深兰裤子,左脚的裤腿挽起来几折儿,1米7高的个头,很廋,左手弯曲着,像是跨着个篮子,左腿明显地短了一截儿,走起路来往左边一拐一拐地,下车后,在离东大门不远的地方,认真地观查着,围墙的高度,大门、门卫室、院儿里的电话线,路灯、以及各个办公室门口的情况。
就在4月18日凌晨,一颗亮亮的星星,从东边的地平线上,慢慢地爬上来,很大很亮。人们叫它明星儿,在4月的时候,它一出来就是半夜三更了,等到它爬到正南方向的时候,也就把太阳叫醒,拽出来。十足的月亮,象怀孕妇人的肚子,又圆又大,颤魏魏地贴在,正南偏西一点儿的地方,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月亮时不时地躲进去,休息一下,好象她挺着大肚子,真的很累。
这时一个黑影,从车上下来,贴着墙跟儿,像幽灵一样,眼睛里流露着像狼一样贪婪的目光。一瘸一拐地朝着一个既定,目标奔去,他不时的,调整着方向,因为他走路,总是往左边偏。某厂东门,快到了、往前一点儿。再往前一点儿。可以了,院内的情景尽收眼底。没有一个人,月亮这时候好像是有意的躲进了云彩里,没有了月光的照耀,几颗星星,合起来也不能把大地照亮。
地上一片黑暗,那幽灵紧走几步,离大门近了,跑起来,象跳高运动员一样,助跑着,蹭地一下,窜上墙头,两只贼睛,滴溜溜乱转,说时迟那时快,见里边没有动静,飕的一下跳入院中,两米二高的墙,跳下去,无声无息地像泥牛入海,真可惜,国家跳水队没找到他。那个幽灵,不,那个贼,他叫不置,4、18、入室盗窃大案的始作俑者。9号牢房的牢头大铺。
人们在临晨十分是最困乏的时候,门卫也不列外的熟睡着,厂里的几个路灯,时明时暗的坏了几盏。黑夜,本来就是贼,最活跃的时候,他们丧尽天良的,盗窃着不义之财。法律会严惩他们,上帝也不会宽恕他们。不过这些人或许也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再说,有谁听说过,贼,能够活过八十呢?用不了多久,案子破了。等待他的,将是冰冷的手铐,和那永远也做不穿的牢房。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得从三天前说起,不置有个亲戚,就是他表弟,在某厂上班儿,因他媳妇有病,得住院治疗。向不置借钱,表弟进门儿就说:“哥,我媳妇住院了,先借300块钱交住院费,18号开支,拿了钱就还你,”不置说:“咱哥俩说不着这个,怎么了,得什么病还得住院?”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钱。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表弟:“不是月底开支吗,怎么改了,提前呀,”表弟漫不经心的说:“改了,改到18号开支。”表弟接过钱,急急的走了。不置拿出烟来,抽了几口,思摸着、按着惯例,都是在开支的前一天去银行,把现金取回来,放进会计室的,保险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