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拍胸脯:“大人放心!我们这个绝对扎实!就算整座虎豹山都冲下来,我们的高转筒车都没事!”
“诶诶——这牛吹过了啊!”另一个师兄也开起了玩笑,“也就能顶半座!”
“哈哈哈哈哈!”
侯纯阳手里的消息果然准确,援建计划的最后时限,第十日早晨,隆隆的山洪爆发了。
虎豹山巍峨苍翠,从河谷看去顶天立地,泥石流就像从天上倾泻而下,绿油油的虎豹山秃出一块,混杂这泥土和山石,像一块疤痕,于晨雾间若隐若现。
“太凶了……”一个老工匠感叹道,“比前几次都要凶,我活了五十多年了,头一次见这么大一块——全塌了!”
以前的泥石流,最多,从山体的腰间开始滑坡,规模小,不至于山顶也遭牵连。这一次,是从山间往上,同时塌滑的。
虎豹山的泥石流有多壮观,大家都有多震撼。震撼于自然的无情,震撼于天地的破坏力,震撼于人力的渺小。
河谷水库水面瞬间上涌,建设巷大半的工匠都在这里了,还有组织的上曹家村民,侯大人站在最前面,泥石流带来的风湿漉漉的,泥点子溅到了他的脸上。捕快和文官们——他们的眼中冒着光,每个人目瞪口呆地注视前方,腰杆挺直,握紧拳头,握紧手里的工具,牢牢地站在原处眺望。
天地之力摧枯拉朽,相映衬下,人力微弱如蚍蜉,每个人都很震撼,但是没有人露出半分的胆怯、畏惧和臣服。
一共有三次洪水澎湃奔涌而过,水库够大,却也快要蓄满了水,高转筒车飞转,带着山泥的浑浊河水被抽到岸上,灌入高高的水渠里,分别流向河边几个村子里的蓄水塘中。
河堤没有再让山洪冲塌,水面因为有河谷水库的缓冲,涨涨消消,不再会拍打上岸,高转筒车也可以继续向村中送水,雨季期间,有这么一个大型水车供水,几个村子都不用再担心自家的水稻和果树都不够灌溉了。
“我们赢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随后一呼百应,呐喊压过了洪流,明明还在下雨,曹闺却有一瞬间,以为天地放晴了。
沿河一岸的人们纷纷挥起双臂,向天高呼,村民们纷纷送来鸡鸭鱼肉果蔬米酒,对侯纯阳不停的磕头感谢。
“青天大老爷呀——”
“我们村子终于不用被淹了,安心了。”
“大老爷好啊!今年交了税留了种,也都能好好吃上饭了!”
“是啊是啊!终于不用担心粮食不够交税了……”
“高转筒车也还能用,不用担心洪涝取水危险了哈哈哈哈!”
侯纯阳已经背过去哭得泪流满面,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没有做错!
“本官……”侯纯阳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没想到一开口,每一个字都在发抖,“诸位先起身,侯某——上任三月有余……现在有了大水库,无论是洪涝还是大旱,大家都用不怕啦——”
大家一起呐喊:“不怕啦!我们赢了——”
扇缘江水沿河道头也不回地奔向东海,县城里的积水有组织有纪律地钻进下水道。
雨水还在继续无情地冲刷善元县,但是从此刻起,无论是城里的居民,还是江边的村民,都不再人心惶惶。
没有人再携家小逃难,没有商铺再为涨不涨价涨多少价而发愁,没有人再为屯不屯粮、要不要冒险抢粮辗转难眠……
上一秒,曹闺多高兴,下一瞬,曹闺就多愤恨,望着半身的泥水,她握紧了拳头——高转筒车的烂摊子,她和师兄师姐们都收拾好了,胡途的狗命却还没有收拾……
她没有赢,三法工坊也还没有赢。
雨势从中午开始减弱,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变回去,天色越来越晚,雨云越来越淡。回到工坊的当晚,曹闺还得提笔写一篇交给裴有原的论文。
书房的光线正好,钟蘖在院子里给昙花浇水,那株昙花紧挨着他的窗户,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书房里笔耕不辍的小姑娘。
“皱眉做什么?”江桥也是刚沐浴出来,抱着盆去洗衣服,见钟蘖深沉地望着曹闺,壶里的水都流尽了。
钟蘖闭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想起了小时候,我也这么写过几年。”
万般情绪化作一声叹息,钟蘖回忆起同年阴影,捂住了脸:“太难受了,写论文太难受了。”
江桥朝书房看了一眼,好笑地问:“原来你是为了不写论文才跑出来的。”
第二天,三法工坊的伙计刚卸下一快门板,就见两个人挤着凑上来,可把他给下了一跳:“这么早!”
曹琳的右袖袍在铁铺后边让炉子里溅出来的炭火给燎了条缝,两位正在跟伙计说生意,就见那铁器架子后面走出来的脸熟女人,撕拉一声,扯下一截袖子,软金束袖护腕上露出一截有力的健美小臂,不由得抽气准备装死。
曹琳好奇看过来,这不是那天挺硬气的两个伙计,展颜坏笑:“哟?二位,没跟别家做成买卖啊?”
接待他们的工坊伙计问:“怎么?二位来过?”
……这要他们怎么说?
他们一个一个闪避曹琳的目光,没好意思说不仅那天没找到人接下单子,甚至就是昨天,接下单子的人去实地看过后,建议他们直接来三法工坊找裴有原先生的弟子,他们老板也折腾累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再办不好就走人吧!”
明明双方隔了五步有余,那两个伙计却觉得被曹琳扇了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付清要找曹闺,成功地打断了钟蘖指导教练今日的加训计划,他不仅无情打断,还无视当事人:“行啊小师妹,高转筒车一战成名?这都有人开始报你的名号下单子了!快跟我出去谈生意!快!”
“啊?”曹闺不敢置信,这样就能翘课,她积极地和付清讨论起来,“轴承吗?”
“就咱们这小地方,哪有那么多轴承生意?”付清将她带出去,边走边说,“是个磨坊的八连磨齿轮坏了,人家老板点名说找你去修。”
曹闺:“我?为什么?”
虽然她一头雾水,但还就这么不动声色地任由付清把她带走,逃掉了“体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