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落,皇后正色看他,若有所思地道:“真是稀奇,我儿竟赞赏起人来了,还是从前你厌恶之人。”
宗政宣是皇后的嫡出之子,自小在她的身边长大,她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那一日在为他选妃时便觉有异,不想竟是那姒意。
皇后笑着看他,“宣儿既喜欢,那便封她做个良娣倒也不错。”
她话音一落,却不见他应声,正欲开口,却听宗政宣道:“儿臣想让她做儿臣的正妃。”
“……”
皇后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宣儿,姒意虽容颜姝丽,可也不过是个三品太医丞之女,她自己如今还未及三品,又无权势外戚,怎么可能做你的正妃?你是糊涂了么?”
宗政宣倒未曾反驳她的话,只道:“儿臣喜欢她,并非只因着她容颜如何,只因她陪在儿臣身边,儿臣才觉心悦。”
他说着,突然轻扯衣摆,屈膝跪在了皇后的面前,迎上皇后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儿臣从未求过母后什么事,从小到大,但凡想要之物,亦是唾手可得,绝无偏差,只是这一次……”
“儿臣知道让姒意做儿臣的正妃有些难,所以只求母后能替儿臣与父皇言明。”
“胡闹,荒唐!宣儿,你……你怎能这般糊涂?!”皇后眉头紧锁,低声道:“你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姒意她什么都帮不了你还及有可能拖累你!封她做个良娣已是破例,你若执意娶她,那便是自断后路,你不明白么?”
宗政宣眉眼微垂,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皇后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宣儿,莫要胡闹了。”
“儿臣已然深思熟虑。”他抬眼看她,声音却是无比坚定,“即便儿臣日后当真要走上那条路,也不会靠外戚与女人。”他说着,已然起身,与她行礼,“儿臣心意已决,还望母后能慎重考虑,儿臣感激不尽,儿臣告退。”
“你!宣儿!”
皇后看着他索然欣长的背影,愁眉紧锁,唉叹连连,一侧的岚若忙上前劝道:“娘娘您先莫要着急,左右姒太医也回来了,莫不如将她找来,探一探她的心思也好。”
“也罢,你找个契机,将她找来。”皇后揉了揉额头,捻动手上佛串,却是越发烦躁起来。
……
姒意又见岚若时,她面上依旧挂着她熟悉的和蔼笑意。
相互见礼之后,岚若才有些关切地道:“姒太医陪殿下出巡,又惊又险,怎的不多歇息几日?”
姒意干干一笑,受伤的又不是她?她休息什么?
“微臣身糙肉贱,不足为虑。只太子殿下受了伤,才该好好养着才是。”
她话音方落,便见岚若一脸若有所思地模样看着自己。姒意一慌,自觉方才的话有些不妥,正欲改口,便听她道:“姒太医说的是,奴婢自会好好劝说殿下的。只是娘娘最近因着担忧殿下,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还请姒太医与奴婢去一趟凤藻宫。”
“是。”她干干一笑,应了一声。
……
姒意其实已然猜到这一次皇后找她的用意,只是在她问出口时,还是觉到莫名突兀和恐惧。
“本宫意欲将你赐给宣儿做个良娣,你好生服侍殿下,若是日后能为他诞下子嗣,位分自然也不是什么问题。”
姒意收脉枕的动作一顿,一双杏眸好似映进了夕阳的光一般,明亮如星辰。
“娘娘,微臣身份低微,行为粗鄙,委实配不上殿下,还请娘娘收回成名。”
她话音一落,便见皇后眉眼微冷,眉心微蹙,语带三分疑惑地道:“你竟不愿意?”
一侧的岚若也有些震惊,生怕皇后生气似的,急急提醒,“姒小太医,莫要胡说,这事启能由你做主?”
姒意心中冷笑,眸中却带着一抹她们看不懂的神色,她看着岚若,直截了当地道:“如今微臣之父已故,我自己的婚姻大事,为何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呢?”
“大胆!”皇后重重拍了下身侧的桌案,眯眼看她,突然倾身挟住她的下颚,冷声道:“莫要仗着宣儿喜欢你,你便如此放肆。更不要以为本宫吃斋念佛,便不会拿你如何。你的命在本宫眼中,不过蝼蚁而已。”
姒意当然不会把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想象得有多简单,尤其是眼前这至高无上的女人。
“微臣自然知道这各中厉害。不过自古帝王无情,娘娘既想让殿下坐上那个位置,更不该让微臣接近殿下才是。”她笑笑,两手捧起她放在自己下颚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娘娘不必试探微臣,微臣不会自寻死路,微臣还想着娘娘能在紧要关头,救救微臣的小命呢。”
皇后长吁口气,红唇微扯,语气这才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淡然,“姒小太医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赏。”
“微臣,多谢娘娘。”
……
姒意本以为有皇后的劝阻,宗政宣总能收敛些。可他接下来的几日,依旧让夜风召自己去东宫。
想来这厮定然是知道她在皇后那里说的话了,所以这几日不曾给她什么好脸色,好似她欠他多少银子似的。
这一日,她召例被召,却不曾想夜风竟带她去的是他的内殿。
“姒小太医,殿下这次当真是被你气病了。”夜风低声提醒她。
“……”
“夜护卫,这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微臣担待不起。”
夜风叹息一声,“你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姒意有些忐忑起来,可还是应着头皮进了内殿。
这是她第一次来宗政宣所居之处,虽是内殿,可依旧十分空旷。两侧立鹤鎏金灯,剑架,编钟乐器,漏刻等一应俱全。
姒意绕过旭日东升的屏风,便听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忙走到床边,果真见宗政宣正半阖着眼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脸颊却莫名苍白。
“殿下,微臣替您把脉。”
他不应声,姒意只以为他是默许了,便想去抬的手放在脉枕上。可她刚碰到他的手,宗政宣便将手抽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颇有几分赌气地道:“哪个要你来诊脉?”
姒意撇撇嘴,讪讪开口,“殿下想让哪位同僚过来,微臣这便去替您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