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朝阳升起来，给五里庄三十多家门前挑起的白幡覆上一抹血色，这些人家鲜红的春联被白纸蒙住，死者的衣服也扔到房顶。本地风俗，家里有人去世，要在门前插白幡，死者的衣服扔到屋顶，以示邻里。

日军昨天的屠杀**，导致五里庄死亡四十多人，90多户的庄子一小半人家都有丧事，有的一家死的还不只一个。很多死者家里，哭声惨烈，令听的人也撕心裂肺。这些死者，大多是在金家大院内外，被日军开枪打死或掷弹筒、手雷炸死的，还有一些是在日军抢粮、**时，被杀死的，有几个女子是被日军糟蹋后上吊或跳井自杀的。中国妇女很传统，性格刚烈的，身体受辱，只有自杀这一条路可走了。

早上，临浍镇三家棺材铺和几家操办丧事的店铺闻风而动，送来大量的棺材、寿衣、火纸和鞭炮。村长向附近各庄告急，附近各庄都派来一些壮劳力，帮助五里庄抬棺材安葬死者。

五里庄一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除掉瘟疫流行年月，临浍地区从来没有像五里庄现在这样集中死这么多人，三家棺材铺总共才送来十几副棺材，经过村长与死者家属、棺材店老板协调，这十几副棺材先给没结婚成家的死者用，因为按照习俗，他们今天就得下葬，结婚成家有后的人死亡三天后，也就是明天才能下葬，棺材铺赶制或到外地调棺材，再给他们用。

但是，村长只顾及让死者入土为安，没重视金文明要活着的乡亲躲避日军报复的忠告。日军十几辆卡车已经气势汹汹地接近五里庄。

一场大屠杀马上就开始了。

各家未婚死者尸体已经入棺，纷纷被本庄或外庄前来帮忙的壮劳力抬往庄西头各家老陵地安葬。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劁猪匠老劁挑着贴着这副对联的挑子来到五里庄庄头。

他是应黄寿山的父亲老黄前天的要求，前来劁猪的。但来到五里庄，才知道这里昨天被鬼子祸害了，老黄家门口也挑着白幡，就知道今儿没法劁猪了。

他挑着挑子往庄外走，但在庄南头被狗蛋娘叫住。

老劁说：“今天不干了。你们庄死这么多人，我把猪劁得乱嗥，丧家还不骂我？”

“老劁哥，有生意不做，干洋蛋了？一家有丧事，其他家就不活了？我家的小公猪老是到处乱跑，光吃食，不长肉，得劁了！”狗蛋娘干瘦干瘦的，30多岁，正是女人泼辣的时候，说话不饶人。她家的小公猪正是因为乱跑没在家，才幸免被日军抓住。

“好吧，好吧，咱远远地在庄南头劁，你回家牵猪，我等着。”老劁无奈地说。

老劁来到庄南头金文明家打麦场。这里虽然被村长叫人打扫过了，但随处还能看到成片的干血迹，偶尔还能看到弹壳和碎弹片。老劁不免有些心惊，决定劁完猪就尽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狗蛋娘右手牵着半大公猪、左手牵着四五岁的狗蛋过来，一些大人孩子也围过来观看劁猪，这些人都是家里没有丧事的，还有镇上送棺材、鞭炮、火纸等丧葬用品的人。观看劁猪，是农村一项娱乐活动。

老劁从挑子上的牛皮包里抽出一把劁猪刀，叼在嘴上。这劁猪刀头部有半个鸭蛋大小，呈三角形，顶尖和两个边是锋利的刃口，用来划开猪的皮肤，后面有个手指长的把，末端带个弯钩，专门用来钩出猪肚里的“花花肠子”。劁猪这种手艺比较霸道，公母通吃。公猪去睾丸，母猪去卵巢，去势后的小猪性情温顺，便于管教，容易长肉，且肉没有异味，故有“猪不劁不胖”之说。

说来奇怪，老劁伸手接过狗蛋娘的拴猪绳，猪好像闻到了老劁身上的杀气，声嘶力竭地嗥叫起来，吓得狗蛋松开他娘的手跑开。

老劁双手迅速抓住猪身，把猪搬到在地，右腿支撑地面，左腿用力半跪在猪身上，死死压住。

围观的人被猪的嗥叫聒噪得双手捂耳朵，眼睛却直瞪着老劁和猪。

此时，满载日军的十几辆卡车已经来到五里庄东南头100米左右的地方，为了防止汽车马达惊动五里庄人逃跑，日军总指挥石井清太郎命令全体下车。

300多名日军纷纷跳下军用卡车，列队等待进攻命令。

石井清太郎走到队伍前面，作进攻前的动员讲话。此刻，他因戴着金丝眼镜而文质彬彬的脸显现冷峻的神情，一改平日慢悠悠的语调，冷酷地说：“帝国陆军的勇士们，我们是大和民族天神的子孙！对支那战争开始以来，我帝国陆军一直所向披靡！但就在昨天，前面这个村庄的支那人，杀害了我们整整一个小队的勇士！我命令，杀光这个村庄的支那人，即使一只猫也不要放过！”

站在他身边的姚文广听到这个命令，张嘴想对石井清太郎提出异议。

“杀光支那人！”

“杀光支那人！”

300多名日军的狂叫压迫得姚文广没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