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强看着任道远交过来的王劲之口供,深感为难,如果自己认可他和周笑岚的口供,那么以泄密和倒卖情报处理这两人、也算大事化小了,可这么做有可能就得罪了毛人凤,因为揭发此事的毛细妹可是把他们定性为“日谍”的。
周铁强决定试探一下毛人凤的态度,军统内部出现“日谍”、那可是一大丑闻,会不会有人借此向军统发难,反对派趁机借此攻讦戴笠,这都需要斟酌。
周铁强态度**的让把周笑岚、王劲之严加看管,先不通过正式渠道向上面汇报这件事儿,周铁强有自己的电台,他准备与毛人凤秘密沟通后再说。
任道远对周铁强不顾事实,做事首先考虑个人得失的做派很失望,但他的级别太低了,甚至连提建议的资格都不够。
伍家萍升任电讯股副股长,自然就要去副股长室与肖玉兰轮班,监视卫上将的电文都是晚上发过来的,伍家萍为了表现忠诚、决定夜班都由她来值守,现在院子里就剩毛细妹、李月容两人了,任道远为了避嫌,不顾毛细妹的挽留,借口协助办案、搬到别动队去住了。
王劲之被捕,对别动队的士气打击很大,别动队队长唐搏虎为了安抚王劲之的部下,他安排一位亲信带队、去替换另一位副队长的外勤组。
王劲之因为很痛快交代了倒卖情报的事情,而且也没有牵连任何人,所以唐搏虎给他安排的“囚室”、并不是牢房,而是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储藏间、临时给他搭了一个铺位。
任道远扛着铺盖卷来到别动队,唐搏虎有些吃惊、却也不敢怠慢,任道远可是有周铁强口谕、外加特派员身份的,唐搏虎赶忙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
任道远放下行李就去找特务甲、特务乙他们聊天了,毕竟曾经共事过,任道远、跟他们谈话也没有什么顾忌,王劲之倒卖情报的事儿已经在他们中间传开了,大家除了对他吃独食有些不满,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王劲之没靠出卖他们来赚日寇的黑心钱。
至于说王劲之是“日谍”,却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很多人还举例说明:不久前他们出外勤,半路上遇到两名鬼子带着三名伪军到老乡家抢羊,大家的意思都是绕过这个村子走,毕竟鬼子的炮楼就在两三里地外。
王劲之查看了一下地形后,认为可以在村外打鬼子一个伏击,速战速决后、马上上山远遁,于是特勤组按照王劲之的安排、埋伏到道路两边,王劲之还特意交代所有人,路南的第一轮射击、都瞄准走在前面的日军,路北的弟兄们第一枪、都瞄准走在后面的鬼子打,打死鬼子后,伪军胆敢还击、在打他们。
结果俩鬼子并排走在前面,弟兄们按照就近原则同时开枪,俩鬼子当场毙命,跟在后面抬羊的伪军立即跪倒投降、高呼“八路饶命!”。
王劲之让特务甲去把绑着的羊放掉,过去踹了那些伪军一脚,告诉他们、我们是国军。
所以大家都说王劲之不可能是“日谍”。
“他是不是日谍、上峰自有公论,你们不要再在背后议论此事了!
任特派员!请借一步说话。”唐搏虎先是板着面孔呵斥替王劲之鸣不平的特务乙,瞬时又变成笑脸看着任道远说道。
“特派员!这位是别动队上尉蔡崇煌。”来到唐搏虎的办公室后,他指着等在这里的一个上尉跟任道远说道。
“特派员好!”蔡崇煌立刻立正、给任道远敬了一个军礼。
“您好!”任道远赶紧给这位比自己年长的上尉还了一个军礼,虽然两人实际平级、可现在任道远穿的却是中尉军服,这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特派员请坐!”唐搏虎热情的招呼道。
“特派员请喝茶!”蔡崇煌也殷勤的给他送来了一杯茶水。
“谢谢!谢谢!唐队长不要这样,有什么事儿只管说,您这样做、兄弟我实在是承受不起!”任道远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唐搏虎好歹是个中校,这么做肯定有事儿。
“特派员果然是个痛快人,我就不饶弯子了,王副队长的事、是我失察,想来让人痛心疾首啊。
可这个外勤组过几天还得再去出任务,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在敌后执行各种任务、难免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仅凭特勤组长现场处置、多少有点儿不放心,所以我们后来一直都坚持由一名队长带队。
王劲之出了这件事儿,我担心对这个特勤组的士气会有影响,所以想赶紧安排一位副队长提振士气、跟他们一起执行外勤任务。
蔡上尉是别动队老人了,跟那组弟兄们很熟、关系也很好,是带领那个特勤组的最佳人选,兄弟我想请您在周站长面前帮他美言几句,让他接替王劲之的职务,事成之后、他绝对不会忘了特派员的恩情的。”唐搏虎笑着说道。
“这两盒烟还请特派员不要嫌弃!”蔡崇煌等唐搏虎一说完,马上把一盒烟塞进任道远的上衣兜里了。
任道远阻拦不及、烟已落袋,任道远立马感觉到不对,掏出那盒烟在手上掂了掂,里面明显有东西,任道远凭经验判断、可能是一条小黄鱼,蔡崇煌还真舍得下本儿。
“这个兄弟我无功不受禄,再说您这个别动队队长建议、周站长也不会薄了你这个脸子不是。”任道远很奇怪唐搏虎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周铁强说项,故意这么说道。
“这个特派员有所不知,我是原鲁副站长带来的,鲁副站长跟周站长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他被排挤走后,我就一直不受周站长待见,到敌后出外勤是什么好差事么?
我这不也是为了少在他面前碍眼不是?
原来他硬派他未来的儿媳过来当庶务副股长,还不就是来监视我、挑我的错吗?这次只要事后不被王劲之牵连、我都要烧高香了,哪儿敢这时候去找他?
可我听说至少已经有两个人在暗中活动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所以拜托特派员帮着走一趟,在周站长面前、帮蔡上尉美言几句,事成之后、定有重谢!”唐搏虎说着、向任道在远拱了拱手。
“这个……不是兄弟我不帮忙,兄弟我也是人微言轻呀,在周站长那里实在是说不上话呀。”任道远对国民党内部的这种**深恶痛绝,所以根本不想帮这种忙。
“特派员说笑了,您说上一句话、顶我一千句,这件事儿务请特派员不要推脱。”唐搏虎盯着任道远说道。
“那我把这点儿小意思借花献佛,拿给周站长试试看?”任道远故意这么说道,他还想再跟王劲之谈谈,把事情真相搞清楚。
“别!您可千万别!周站长不办我个行贿罪才怪呢!
周站长可是个文雅之士,见不得这种黄白之物,都说盛世文玩、乱世黄金,可周站长就是特立独行。
我们到敌后执行任务,跟当地百姓淘换了一些东西,我们可不是要占老百姓的便宜啊,他们也是快饿死了、才会把这些家传之物拿出来换点儿吃食。
……宝剑赠英雄!这把明朝的龙泉剑、虽然不是名将佩剑,可您看这剑鞘上镶嵌的宝石、这刻工,绝对也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还请特派员不要嫌弃!
这支清朝的凤簪,最少是三品诰命夫人以上的贵妇才能佩戴的,还请代为转送毛小姐、请她务必笑纳。
毛主任的书法、那在军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这方端砚据说是明代进士黄宗望用过的,还请毛小姐代呈毛主任鉴赏。
我们周站长信奉黄老之学、道家之术,这只铭文为“大纯阳万寿宫”的铜香炉,就是芮城县城外圣寿寺大殿里的香炉、据传是元朝古物,有不法之徒企图借着日寇侵略、时局动荡,偷偷将其盗走,被我们别动队给抓住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就算还给圣寿寺、他们也保护不住,万一再被小鬼子夺去、或是流失海外,那岂不是民族瑰宝之大不幸?
送给周站长代为保管,用来敬天礼地、为国家祈福,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特派员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兄弟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斗胆劳动特派员大驾的……这把剑你一定要收下,不要就是嫌兄弟我的礼轻!”唐搏虎笑着说道,看来他是早就计划好了,任道远明白、自己不过是个跑腿的,唐搏虎这明显是想让毛细妹出面替他说话,否则,光凭那个香炉、周铁强未必会给唐搏虎这个面子,谁知道另外两个人送了什么大礼、有什么后台呢。
唐搏虎他们准备的很充分,几件古物都配上了合适的锦盒、木匣,就算再不习惯这种事,任道远也知道无法推脱了,有没有他,唐搏虎这些东西照样都能送的出去,不过多费一番周折罢了。
唐搏虎亲热的陪着任道远走出办公室,蔡崇煌抱着那些盒子跟在他们后面,刚出出唐搏虎的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在大声争吵。
听声音是在关押王劲之的储藏室那里,任道远看了唐搏虎一眼,快步向那边走去,唐搏虎也赶紧跟上。
“我就进去替副股长扇他几个耳光,你们拦着我干什么?让我进去!”肖玉兰暴躁地大声说道。
“肖上尉,你别为难我们兄弟好不好?特派员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见他。”一个守在门口的别动队员说道。
“你们可以看着,我不跟他说一句话,就是替副股长扇他几个耳光,他把副股长害惨了、你们知道吗?”肖玉兰的喊声里、带着点儿哭腔。
“肖上尉!现在案件还没有审结,请你赶紧离开!”任道远过来严肃的说道。
“你……!”肖玉兰见是任道远过来了,知道不可能见到到王劲之了、于是气鼓鼓的走了。
回到那个院子门口,任道远把东西都接了过去,让蔡崇煌在门口等着。
毛细妹见到那枚发簪、表现的爱不释手,根本没觉得别人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有何不妥,她见任道远的表情有些不对、还表现的有些漠然,就问送给给他的是什么,最后任道远把龙泉剑也给了毛细妹。
拿人手短,毛细妹一个人抱着铜香炉去找周铁强了,任道远把她送到院门口后,就让蔡崇煌先回去了。
很快,毛细妹就拿着周铁强的手喻回来了,蔡崇煌被正式任命为别动队副队长,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任道远还是觉得不舒服,他认为都是周铁强这种贪官,才把党国搞的**不堪、军心涣散,这又被毛细妹奚落、教导了一番。
拿着周铁强的手喻回到别动队,唐搏虎、蔡崇煌喜出望外,马上当众宣布了这项人事案,特务甲他们少不得赶紧过来拍拍蔡崇煌的马屁。
唐搏虎宣布晚上加菜、聚餐,并安排人出去打酒,这可是明令禁止的,但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晚上唐搏虎让蔡崇煌跟外勤组的弟兄联络感情,他把任道远请到他的办公室里喝酒,任道远说是还想再提审一下王劲之,王劲之故作神秘的说、他可以保证王劲之不是日谍。
任道远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唐搏虎拿出一坛晋省名酒,给两个人面前的陶碗里斟满酒,跟任道远碰了一下杯,然后才开始讲他的分析。
唐搏虎从肖玉兰在圣寿寺智擒日谍的事情讲起,做出了假如王劲之、周笑岚是日谍,他们完全可以给日本人提供一份详尽的芮城布防图,小日本想炸哪儿就炸哪儿,小日本根本没必要派人来。
本来对肖玉兰闯来、要见王劲之有些怀疑的任道远,听说肖玉兰的表现后、对她的怀疑大大减轻了,他饶有兴致的问起肖玉兰的情况,唐搏虎一副我懂的表情,把他了解的肖玉兰情况都讲了一遍。
任道远从唐搏虎的描述中对肖玉兰的认识更深刻了一些,他正在思考最近发生的事儿,唐搏虎又说道:“老弟呀!我都知道的事情,周站长会不明白?可毛小姐一上来就按日谍案汇报,要是忤逆了她的意思,周站长可能得罪毛主任不说,毛小姐还会落个诬陷同僚的名声,今后在军统内部、谁还敢跟她共事儿?
所以周站长也难!”
“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是日谍呀,再说毛小姐也只是怀疑、并提交了证据,在会上公开这件事儿的不是谢正勋吗?”任道远不解的问道。
“老弟呀!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当时没在会场上,你听我说。
首先,周站长先是极力夸赞了毛小姐一番,还说要破格提拔她为少校,这样一来,不论后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会认为是她做的。
其次,谢正勋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只有把周笑岚定性为日谍,他的责任才最轻,为什么?一个日谍混进军统的机要部门、那得有多少人担责?法不责众、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第三,谢正勋是周站长带来的亲信,就算周笑岚只是不慎泄密,作为主管、为什么连个口头处分都没有?说明谢正勋那么说是周站长同意、至少是默许的。
第四,谢正勋这么做、还有一个私心,泄密责任可大可小,但日谍、哪怕只是嫌疑,那也是万劫不复了,电讯股腾出个副股长、付锦芳就有机会上位……就是他的姘头,谢正勋自己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可惜被毛小姐截胡了,那你说谢正勋会能舒服了?现在就属他活跃,暗中散播各种消息,反正不管周笑岚最后怎么定性,毛小姐的名声都要受损。
第五,周站长可能只是担心毛小姐的面子、功绩,泄密案、日谍案,那功劳可差别大了,他就是担心毛主任将来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