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年是上一任特遣队队长。
林妧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大脑如齿轮生锈般停顿两秒,然后才简略应道:“嗯,死了。”
她云淡风轻地掠过这个话题,笑着靠近一些问:“想吃焦糖布丁吗?”
奇怪的问题,完全不合时宜,似乎是为了生硬地转开话题。
因为被她牢牢禁锢在墙角的狭小空间里,少年周身都环绕着一股热气。手腕笼罩着从未感受过的柔软触感,女性身上独特的清新柠檬气息推开血液的腥苦味道,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近,奈何力气尽数被疼痛抽走,根本无法反抗。
林妧话音落毕,便神色如常地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密封透明圆杯:“我叫林妧,这是见面礼物。”
她说着将密封层打开,露出内里的焦糖布丁。
通过透明杯身,食物形态一览无余。
最上层搭配了一层云朵般的清淡奶油,中间夹着琥珀般晶莹剔透的深褐色焦糖,再往下则是软乎乎圆滚滚的布丁本身,随着她手臂动作而微微晃动身体。
一根塑料小勺直接插进底层,烤得香脆的焦糖在被勺子触碰的瞬间轻轻碎裂,三层食材一并被盛放在勺子中央,摇摇欲坠。
林妧没说话,把勺子递向少年嘴边。
这真是极为荒谬的景象。
背景是交相映衬的白色墙身与殷红鲜血,昏暗光线犹如混浊河水,伴随着腐败的腥臭味弥漫整个房间。
少年无力靠坐于墙角,血液顺着他的脸庞向下滑落,汇聚成的溪流流淌至少女脚尖。后者却对一切毫不在意,半蹲着身子,喂给他一勺布丁。
他没有张口接下,而是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你不怕我?”
这是个经常出现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问题。
大魔头们总是会这样询问主角,在得到诸如“你并不是坏人,绝对不会伤害我”一类的答案后对其好感度大增。
但林妧没兴趣刷好感度,想必这小子也不会吃那一套,干脆遵循本心回答:“你要是不乖,我会把你揍趴下。”
一句话说完,她近乎粗鲁地把布丁塞进对方微张的嘴里。
迅速占据整个口腔的奶香让少年微微愣住,他不知为何轻笑一声,将注意力从周身残余的疼痛上移开。
奶油口感奇妙,如同轻软的泡沫,刚一接触口腔便飘飘然化开,溢出一片醇香。
布丁由淡奶油、牛奶、鸡蛋与白砂糖烤制而成,入口冰凉。最初与舌尖相碰撞时,软绵滑嫩的触感如流动水波般轻盈,轻轻一抿就被撵碎于唇齿之间,与冰淇淋融化有异曲同工之妙。
牛奶味、绵密奶油与焦糖特有的微苦香气充斥口中,焦香和蛋香交融,其间还夹杂了些许香草气息,清甜解腻,把鸡蛋的腥气消弭殆尽。
无需多加咀嚼,布丁便自然而然滑入喉咙里,留下悠悠不绝的浓香在舌根跳舞,甜滋滋的愉悦感顺着口腔神经流入心底。
少年不知不觉也感到一丁点莫名的开心。
“好吃吧?”
林妧猜出他没有动弹的力气,一勺勺把布丁喂给他,百无聊赖间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迟玉。”
像是很久没有念出过这两个字,语气间带着迟疑。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叫做“迟玉”的男孩子没有回应。
良久,他弯起双眼,眸子里映着混浊的光,用喑哑却含笑的声音轻轻告诉她:“我困了。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爱吃甜食。”
这是在明示她下次再带甜点来。
林妧很少在和别人对峙时跌跟头,这回却被他牵着走,完全落入了被动的那一方。
她虽然不甘心,却又难以遏制好奇,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好。”
“在那之前,你别死了。”迟玉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渍,语气悠然,“特遣队的工作可不轻松,小女孩。”
林妧看一眼满地的血:“我们可以比比,谁的命更长。”
*
林妧回到家已近傍晚。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正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糖雪梨银耳羹端上桌。
她靠躺在沙发上,看一眼来电联系人。
陈北词。
特遣队成员都是精通各个领域的精英。她算靠身手吃饭的体力劳功者,现年二十四岁的陈北词则在网络技术方面天赋过人,负责信息搜集和联络通讯的工作。
林妧悠哉按下接听键,听见清晰响在耳畔的青年嗓音:“队长,新任务。详细资料发到你邮箱里了。”
不知道究竟因为昼夜颠倒还是嗜睡,陈北词一天到晚都处于或睡眠或无精打采状态,说话声音懒洋洋,比碗里的银耳更软。
她笑了笑:“没问题。大致情况是怎样?”
“时间限定明天夜里六点到八点,地点在城郊的‘花间’俱乐部。值得一提的是,听说这次任务对象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使。”
“天使?”
林妧说罢吞下一勺银耳羹,胶质饱满的食材经充分浸泡后微微发软,清甜梨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冰糖的甜腻,粘粘糯糯的银耳被汤水包裹下滑时,喉咙如同正在被洗涤一般。
是夏天的味道。
“对啊。”电话那头的陈北词打了个哈欠,尾音拖得模糊不清,“被囚禁在地下俱乐部里的天使……挺带感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