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和随行人员行至鸿沟黄河渡口时,老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只见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夹着雷鸣。整个苍穹随着暴雨的倾注而昏沉起来。也该是有事,那雨一会儿像是用瓢子往下泼,一会儿又像是筛子往下筛。大的时候像是天漏了;小的时候也淅淅沥沥的,就是不停。漫天雨幕下,黄河里的艄公早栓了船避雨去了,浩荡的黄河上不见一只船儿。
柴守玉一家及随从羁绊在鸿沟黄河渡口的客栈中。
雨一直下着,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
对于被遣返还乡的柴守玉而言,自己的归宿将在何处,她心里并没有底。想到未来,柴守玉的心像是漂浮在海洋中的一叶孤舟,飘渺不动,没有个方向。
客栈二楼房屋中,临窗站立着的柴守玉,看着外面绵绵不绝、时大时小的落雨,无限忧思,填满心田。
这个时候,忽悠有一汉子,于细雨中,昂着头,从楼下走过。那汉子虽然穿得破破烂烂,满面饥色,身材却长得高大魁梧,目光如炯炯,耀武扬威的,气质非同一般。
忧思中的柴氏见状,精神为之一振,心里大吃一惊,暗道:“此人乃成大事者也!”
楼下走过的汉子并未发现楼上的美人,直端端走进客栈,摸了摸兜中不多的一点铜板,略微犹豫后,坐在一张桌前,用手拍着桌面,大声喊道:“小二,来两斤馒头,半斤水酒!”
这汉子本来是想吃黄牛肉,喝上等美酒呢,无奈兜里钱少,不得不要了两斤馒头,八两劣质水酒,聊胜于无。
小二闻听到喊声,赶忙过来,满脸陪着笑,招呼道:“郭军爷稍后,俺这就给你上馒头、水酒。”
汉子催促道:“快快地!俺肚皮饿得慌!”
“好嘞!”店小二唱喏着,随即便给那汉子上了馒头和水酒,嘴里说道:“郭军爷,您慢吃。”。
店小二将馒头和水酒摆放在桌上,转身回到柜台里,不经意一抬头,便见二楼上柴守玉满脸笑容,向其招手。
小二心道,这美人羁绊客栈已两天了,此刻招俺又有何事?
小二一边想着,一边赶忙上到楼上,来到柴守玉面前,问道:“小姐,您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柴守玉道:“没甚的吩咐,俺只是想问你,楼下那大吃二喝的汉子乃是何人?”
小二回头往楼下看去,那汉子正大嘴地吃着馒头,夹杂地喝一口酒,将嘴中的馒头送进肚去。
小二用手指着那汉子道:“小姐问的可是那位军爷?”
柴守玉道:“正是!”
小二笑了笑,回柴守玉道:“兀乃郭雀儿,大名郭威,邢州尧山人氏,从前在潞州抱打不平,杀死了一强占民女的屠夫,被关入死牢,潞州留后李大人见其有才,遂留府调用,现为此间马步军使也。”
柴守玉闻听楼下的绰号郭雀儿、大名郭威的汉子乃是邢州尧山人氏,与自己同乡不说,且以前也听说过该人,心里更喜。
柴守玉遂对店小二道:“小二哥,俺见那汉子穿戴破旧,面有饥色,想必常年营养不足,你且给他添几样大菜,上壶上等的好酒,账由俺来结。”
店小二闻言道:“多大个事,俺给他上便是,账不是个事儿,随小姐方便时结便是。”
店小二说毕,下到楼下,安排掌厨的伙计,又烧了几样大菜。
客栈中,郭威手中拿着馒头,狼吞虎咽,随即再喝一口水酒,帮着吞咽。
正吃着,小二手端托盘,又上了几样大菜和一壶美酒。
郭威见状,心里纳闷,肚里暗道:“平时来,他家客栈怕俺欠账不还,盼着俺随便吃完快走,今天何以主动给俺添菜了?还送上了一壶美酒!此乃搞得什么名堂?!”
如此想着,郭威便道:“小二,俺没点菜,你端与俺,俺可只管吃,不管钱的事。”
小二笑道:“郭军爷,你只管吃便是,饭钱楼上的那位小姐已经结了。”
小二说着,往楼上指去。
郭威顺着小二的指向,也往楼上看去,就看见柴守玉笑吟吟一张脸,正在窗前往下看着。
郭威心中一阵颤栗,暗道:好美人!
44
郭威压根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心想,这女子长得好美,况且主动给俺添菜,请俺喝美酒,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郭威心里甚是疑惑,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穿戴,又有点不自信了。
当时,郭威赶忙起身,冲楼上柴守玉深深一拜,高声说道:“多谢小姐一席之恩,何不借步一聊?!”
柴守玉属心于郭威,遂走下楼来,笑吟吟一张脸,温柔而大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带着一种清新之气,令人爽心悦目,心旷神怡。
郭威见了,顿时便陶醉了,整个身子都酥了一半。
这是郭威和柴守玉的初逢,两人如遇故知,相谈甚欢。
柴守玉笑吟吟看着郭威,说道:“军爷守边在外,多有辛苦,不知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可有眷属?”
郭威道:“不瞒这位大姐说,俺姓郭名威,字文中,乃邢州尧山人氏,自小死了父母,在家乡无依无靠,后来便从军吃粮,至今尚未成家,乃是孤身一人。”
柴守玉闻言心中暗喜,心道,原想前程迷茫,无从寄身,今观此人,有大富大贵之像,且又孤身,况是故乡之人,莫不是天成此良缘?
想到此,柴守玉放下了身段,对郭威说道:“妾身也邢州尧山人氏,姓柴名守玉,乃先帝宫中嫔御;现因今上遣返,欲回故里邢州,因连日阴雨,羁绊客栈,不能成行。今观军爷,实乃大富大贵之人,妾身情愿舍弃所有,随军爷纵横四海,不知军爷意下如何?”
郭威闻言,心中又大大大地吃了一惊,暗道,怪道里这女子貌美如花,气质高贵,似仙女一般,却原来是先帝宫中嫔御,想俺郭威,何德何能,竟修来此番际遇,莫说是她愿随俺纵横四海,就是俺随她去讨饭,也是死无遗憾了。
这之前,郭威在潞州府提辖官,在喝酒的时候,碰到一位长相甚美的女子,心里暗自喜欢;然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惹得郭威焦躁。郭威问明了事由,原来是被此间一位卖肉的屠夫给霸占了。更可恨的是,霸占就霸占了吧,后来又不要了,把人家女子给赶出家门了。更让郭威恼怒的是,一个卖肉的屠夫,还号称是镇关西、郑大官人。
把他家的,俺一个提辖官尚不敢称作镇关西,你一个卖肉的给称呼上了!况且,俺一个提辖官尚且没有这等艳遇,你一个卖肉的何德何能,竟得到这等艳遇?!郭威一怒之下,挥着一双打拳,愣是把人家镇关西郑屠给打死了。郭威因此被关入死牢,潞州留后李大人见其有才,遂留府调用,提辖官是再当不成了,改为马步军使也。
郭威听到柴守玉情愿舍弃所有,随他纵横四海,不由地大吃一惊。吃惊之余,郭威起身,弯腰便拜,嘴里说道:“不知皇妃至此,郭威多有冒犯,死罪,死罪。”
柴守玉道:“军爷莫行此大礼。先帝蒙难,无主可依,妾身已是遣返之人,非是昔时宫中嫔御;目今,守玉愿从军爷,服侍起居,终是无怨无悔也。”
郭威忙道:“此乃俺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郭威愿辞去军职,随贵人流浪江湖,死而无憾也。”
柴守玉闻言道:“非也!守玉托身军爷,乃因军爷为大富大贵之人。军爷若随妾身流浪江湖,妾身自嫁他人去了。军爷且听,守玉多有钱财,愿助军爷成就一番大业。”
郭威闻言大喜,随当场应允,恨不能即刻便与柴氏拜堂成亲。
两人当即约定,由柴守玉向父母提出,随即与郭威在客栈成亲。
当夜,柴守玉便向父母提出请求。
柴守玉道:“爹娘在上,女儿现有一番心事要对二老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柴老闻言道:“瞧闺女这话说的,甚是客气。闺女有甚的心事,只管对爹娘说就是了,在爹娘跟前尚不当讲,到哪里讲去?守玉,你有甚的心事就说吧,我和你娘也听听”
柴守玉道:“爹娘在上,女儿自小离家,充填皇宫,所幸成为先帝内人;然先帝蒙难,现被今上遣返归家,也不知前途何在,心中甚是忧虑。白昼时,女儿见此间军中马步军使郭威路过,长得一表人才,气宇昂然,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故此,女儿意欲嫁与郭威,望爹娘应允。”
柴老夫妇听了女儿一席话,皆大大地吃了一惊。
柴老对柴氏说道:“守玉,你平日里也精明的很,今番怎地就糊涂了?吾家乃邢州望族,皇亲国戚,你乃是先帝左右之人,如今荣归故里,既是要出嫁,也当嫁节度使之类的大官,奈何要嫁给他一个无权无势、无钱无财、充任士卒的马步军使?守玉,爹爹觉得此事甚是不妥。”
柴守玉闻言道:“爹爹有所不知。守玉乃是先帝身边之人,王公贵族见的多了去了,可以说是阅人无数,识得出何人才是发达之人。如今,我观郭威此人,身材魁梧,面相富态,将来必有发达,身价远在节度使之上。”
柴守玉父母闻言,心里暗道:“女儿呀,你说的这个郭威,目今只是个马步军使,离节度使的官职差了十多级了,那节度使之类的大官何时轮得到他做?再说了,那节度使之上的大官就是王爷了,他郭威是人家皇家的啥呀,人家皇家能给他个王爷当了?!这不是一派胡言嘛!”
故此,柴守玉父母头摇得像拨郎鼓一般,对柴守玉之请,终是不允。
柴守玉见父母终是不允,知道他们贪图钱财,遂对父母说道:“爹娘在上,且听守玉言。你二老虽是经多见广,终是偏居一偶,所见有限;守玉乃是先帝身边之人,见识颇多,吾观郭威,实乃贵人也,万不可错失。守玉恳求爹娘,不要强行干涉守玉婚事,将来守玉过好过坏,皆是守玉个人之事,绝不拖累爹娘。现如今,守玉所带行装中金银细软,女儿分与二老一半,我留一半,作为急用,只求爹娘应允了女儿这桩婚事则个。”
柴老夫妇见状,知道女儿已铁了心要嫁给郭威,又见女儿愿将金银细软分出一般来孝敬,遂不再反对,且在河边驿站,给郭威和柴氏成了婚。
郭威未发迹前,在唐庄宗李存勖军队里任小官,自在客栈结识柴守玉并与之成亲后,历经唐明宗李嗣源、唐闵帝李从厚、唐末帝李从珂、晋太祖石敬瑭、后晋出帝石重贵,至后汉刘知远时,终于因战功卓越,渐次升戳为后汉枢密副使、检校司徒、枢密使,掌管后汉全国的兵权。
仅仅如此,已经是大富大贵之人了,没想到郭威的富贵远远还未到来,以至于最后竟然篡了后汉的皇位,成了后周的太祖皇帝。
可见柴守玉真的是慧眼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