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边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原本冷清的病房此时却格外热闹。
舒大宝没去幼儿园,这两天几乎就住在了医院,他个子小,模样又乖巧,很快就成了一群年轻的医生护士中间的小可爱,害的他都不敢走出病房,连小便也是小在齐尧病床底下的折叠尿盆里。
舒大宝骑在舒洋腿上,嘴里喝着爽歪歪。齐尧靠在床头,好像没什么精神。
舒洋的腿被舒大宝坐的有些麻,于是换了个姿势,“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
“是吗。”
“你不是说医院的盒饭吃腻了吗?正好,我出去就可以给你带了,你想吃什么?”
齐尧看着天花板,似乎真的在认真的想,然后说:“想吃糯米圆子。”
“你还真能挑,那个哪是想吃马上就有的,我得回去调陷现做。”
舒大宝仰头喊:“我也要吃糯米圆子。”
舒洋笑,“行。”
舒洋是第二天上午出的院,回到家,整间房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这严重刺激了舒洋的神经,于是花了三个多小时打扫房间,等收拾完,他开始一边调陷一边煮糯米饭。
饭煮好之后,舒洋才想起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他就一只手,怎么捏圆子?
他正苦恼呢,门铃响了。正在看动画片的舒大宝跑过去踮着脚开了门。
齐尧拄着一根拐棍倚在门口,舒洋愣了一下,“你怎么也回来了?”
“这得问你,谁让你这么赶着回来。”
舒洋听得糊涂,“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赶紧进来吧。”
舒洋把他扶进来,一边扶一边盯着他的腿,“怎么样,好点了没?能挨地吗?”
“估计得翘一段日子。”齐尧说,索性把整个身体压舒洋身上。
舒洋顿时像扛了包水泥,“哎,你怎么那么重啊。”
舒洋在厨房想着法子单手捏圆子,齐尧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又翘着脚杵到厨房门口看他忙活,“这几天没见着卫哲川,出差了?”
“干嘛?你想他啊。”
“想啊。”齐尧抱着手臂。
舒洋回头看着他笑,“那你给他打电话呗,我保证不说半句。”
齐尧看着他,伸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踢他,“我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发生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个?”
“很多是指?”
“肉价和房租涨了,公交卡该年检了,银行利率调高了那么一丁点儿,家里进了老鼠,你的牛仔裤遭殃了,还有煤气罐该换了……”
“说完了?”
“差不多,可能还有什么漏了的。”
齐尧抬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一指,“炸的时候叫我。”
舒洋端着筛子滚圆子,滚好了就放进锅里,齐尧负责炸,炸好就捞到一边的盘子上。糯米圆子炸的金黄,泛着蒜香和米香,舒大宝端着一只小碗,碗里放了一小堆炸好的圆子,右手拿着,嘴里还吃着。
“火是不是大了?”舒洋滚着圆子问。
“正好,小了炸不出香味。”
“看不出来你挺有经验。”
齐尧笑了一下,用筷子夹了一个刚炸好的,吹了下送到舒洋嘴边,“尝一个。”
舒洋一边吹气一边吃进嘴里,“看着锅,可别炸糊了。”
“知道。”
“我还想吃。”舒洋趴齐尧身上。
齐尧又夹了个给他,“张嘴。”
“啊。”舒洋一点不害臊。
“再来一个。”
“啊,唔。”舒洋吓了一大跳,伸手推开齐尧,眼睛下意识就看舒大宝,见舒大宝正顿地上看蚂蚁,他才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又红又热,抬手往齐尧背上捶了一拳,“神经病。”
齐尧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炸圆子,舒洋低头忙手上的事,两人一时无话。
好久,舒洋才说:“以后别乱开玩笑。”
齐尧什么话都没说,像是没听到一样。
舒洋气结,拧他的腰眼,“说你呢,听到没。”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齐尧问。
舒洋败给他了,瞪他一眼不再理他。齐尧转过头,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翘起。
吃过晚饭,齐尧经过舒洋房间的时候往里边看了眼,“算什么呢?”
舒洋说:“看存折里还余多少钱。”
齐尧走进来,拿起床上一个红色的存折看了眼,“哪里要用钱?”
舒洋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反正要用钱。”
齐尧猜出来大概是自己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他觉得好笑,先前他是替舒洋代付手术费,现在舒洋就还回来了。
“我那儿还有几套装备一直没卖,现在估计涨到七千多了。”
“你算了吧,你以后就没用钱的地儿啦?”
“以后是以后,我又不拖家带口,每天吃饱喝足就行了,除非你打算把我这个吃白饭的撵出门,不然我怕什么。”
舒洋想了下,“那行吧,那些钱就算你几年的房租、伙食费,剩下的就当给我每天帮你做饭洗衣的工钱,多了少了,反正概不退还。”
齐尧笑,往他脑门上着实不手软地敲了一记,“你真够不客气的。”
“跟你客气?用得着吗?”舒洋咧着嘴乐。
舒洋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和方黎见了面,舒洋差点没认出来对方。方黎变了好多,穿的像个中上层社会的人,手里拿着新上市的手机,从头到脚几乎一水儿的名牌。
舒洋知道的牌子自然是大众眼中的名牌,不是那些高端的世界级品牌,烧钱都耗不起的。但是这样一个方黎,也足以让舒洋愣上半天不敢上前跟他打招呼。
手头没事,舒洋干脆跟了他一段路,见他进了辆出租,然后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门口停下。
很巧,那个饭店正是舒洋曾经工作过的那家。
舒洋并不想进去,看到它,只会觉得右手隐隐作痛,于是他只是远远地观望。
位子是靠窗的,所以舒洋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里已经等了一个人,舒洋认出来那是杨孝霆。
两人坐了一会,有个中年女人拿着手包,很优雅地坐在了两人对面。
舒洋不知道自己在外边看了多久,最后回过神的时候,饭店门口就只剩方黎一个人了,他站在旋转门前,冲一辆出租车挥手,然后那辆出租车开远。
方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在饭店门口站了好一会。
舒洋走上前,“方黎?”
对方猛地抬起头,然后满眼的难以置信,“……舒洋?”
这个时候的方黎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个舒洋认识的模样,眼睛总是闪亮亮的,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小小的虎牙。
“我一直以为你……你够不够意思啊,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打你!”方黎狠狠地搂住舒洋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好多口。
舒洋被他这种热情弄的一直呵呵地笑,“我打过你手机,可是你换了号码,我联系不到你。”
“借口!你要想找我一定能找到。”方黎咬定。
舒洋笑着推他,“好了,算我不对,今天我请客,就当赔罪了。”
“那也太便宜你了,你知道我为你哭了多少次吗?我只要一看到海带,就想起你爱吃,清明的时候我在家里烧海带,结果烧的满屋子烟,你知道我被杨孝霆教训的多惨吗?结果,结果……”
“对不起。”舒洋说的很认真,因为他看到方黎的眼角红了,他相信,方黎是真的为他担心,真的牵挂他。
“笨蛋。”方黎撞了他一下,然后把脸转过去,隔了一会再转过来,他已经露出了标志性的有小虎牙的笑容,“说好你请的哦。”
舒洋注意到方黎说了好几次杨孝霆的名字,但从不提及他们俩一起的事。
舒洋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他问:“你和他还好吧?都三年了,真羡慕你们。”
方黎的眼睛闪了一下,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嗨,就那样呗。”
舒洋看着他,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眼睛,然后方黎扛不住了,“咱俩多久没见了,好好的提他干嘛,多扫兴,说说你吧,这两年都怎么过的,身边有男朋友没?”
舒洋也就不追问了,简单的交代了这两年自己的经历,也说了齐尧的事。
方黎立即说:“那个叫齐尧的,就是你老公?”
“说什么呢,我们只是朋友。”
方黎不信,“骗我的吧,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本来好好的,被他这么一说,舒洋反而不自在起来,“什么是不是这么说,反正我们只是朋友。”
两人喝了一会咖啡,方黎说:“不管你现在跟谁在一起,我都祝福你,只要不是卫哲川。”
舒洋有点噎,没说话。方黎立刻抓住他眼里的闪躲神色,大叫:“靠!不是真的吧!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当初如果换做我,大概也会那样做吧。”
“我说,你怎么能那么好脾气!知不知道什么叫有一必有二啊,我敢保证,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照样会抛弃你,就跟当年一样。”方黎有些激动,“舒洋,我说的你别不信,男人我比你见的多了,他们是什么样儿的,我比你清楚。”
“也许吧。”舒洋说,搅了搅咖啡,“我能感觉出来,我跟他长不了。”
“那你还……”
“就像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肝出了点问题,迟早要切除,但还是舍不得舍弃它一样。”
“那你就等着它烂啊。”
“我想到那时候,我应该可以坦然面对了。”
方黎不理解,他觉得有问题就该快刀斩乱麻,不应该拖拖拉拉,有些事,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越拖越麻烦。可是,转换一下身份,如果卫哲川换成杨孝霆,他还能下的去那把刀吗?
“舒洋,知道吗?杨孝霆的妈妈已经不止一次让我离开他了。”
舒洋没说话,如果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发生的事,他也许能说点什么,可如今他选择沉默。
“今天我们见了面,她表现的很通情达理,跟电话里的她完全不像一个人,我觉得我碰到了有生以来最强劲的敌人,如果她是别人,我可以给她拼命,可是她是杨孝霆的妈妈,这注定在我和她的战争中,我只能防守,因为哪怕一点点反抗,我都可能被三振出局。”
方黎苦笑,“如果杨孝霆有一点犹豫,我就跟他玩完,要痛一起痛,谁怕谁。”
舒洋仔细想过方黎的话,他承认,他也许永远学不来方黎的洒脱。感情这种东西粘性很强,哪怕沾上一点,甩开也会撕掉自己一大块皮,很疼。
又一年的年关近了,舒洋开始忙碌起来,置办年货,买对联和鞭炮。齐尧的腿有了起色,只是依旧不便利,尤其上下楼梯,必须有人扶。舒大宝已经上小学了,小家伙在哥哥和叔叔的呵护下,个子长得飕飕的,以前的裤子一条也不能穿了。
一家三口两个动了手术,日子一下子就紧巴起来,为了让舒大宝念好点的小学,舒洋给他交了万把块的择校费。除了留着过年的一千来块钱,其余的钱全打进了卫哲川的卡里,那是他替齐尧付的医药费。
齐尧出入不方便,于是依旧整天待在电脑前,整个房间每天都是游戏的打斗声和特效声。不过到了傍晚,舒洋买菜回家,他就出来帮忙,或者抱着舒大宝让他玩小游戏。
“今天来几个人?”齐尧手泡在水里洗菜。
舒洋切着土豆丝,刀在砧板上发出咄咄咄的声响,“四个,除了哲川还有刑枫,方黎以及方黎男朋友。”
“方黎就是那个和你一块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