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爸知道对不起你……”中年男人呜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愈发沧桑凄凉,“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我刹车了,我是看她摔倒后还能站起来,以为没什么事,才……我哪知道……早知道她和你朋友的关系,我就……”
就什么?不撞她?还是让时间倒流?
舒洋握着手机,低垂的眼皮下,目光一动不动。
“杀人偿命,爸不怕死,爸只求你一件事,替我照顾好大宝。”
“你身体这么弱,要去哪儿?”方威看着穿衣下床的舒洋,仅仅三天时间,舒洋已经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是一副皮包着脆弱的骨头,风一吹就倒。
舒洋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脚落地,整个人踉跄了几下,缓缓站直身体,从方威的面前走出特等病房崭新明净的大门。
方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纤细的胳膊他一个手就能握过来,瘦的不成样子。
“放开。”舒洋把仅有的力气放在右手上,推开方威的手。
“舒洋!”
“哥,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别让我恨你。”
舒洋冷峻的眼神让方威不由得退了一步,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曾经攥着他的衣服躲他身后胆小怯懦的男孩。
舒洋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狭长的走廊,单薄的背影纤细到能把医院走廊划成两半。
方威站在这边,而舒洋在那边。
卫哲川喝了很多酒,又哭又笑,一会喊着洋洋痛哭流涕,一会叫着欣怡哽咽无语。
都说赌场出疯子,情场出傻子,果真没错。
程邺倒了一大杯水,送到卫哲川跟前,“喝!”
卫哲川果真端起来一口气不喘,喝了干净,没一会,喝进去的水全从眼睛里肆无忌惮地涌出来,他抓着心脏的位置,恨不得直接把那颗心掏出来,太痛了,痛得他想一刀子扎进去,至少这样,他不用再忍受这样反反复复的剧烈疼痛。
“欣怡死了,你很痛苦是不是?”
卫哲川点头,哭的像个孩子。
“那就忘了她。”程邺又说:“和舒洋变成这样,你也很痛苦是不是?”
卫哲川不住地点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好痛,我好痛。”
程邺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自己,“那就不要爱他,从现在开始,你爱的是我。”
卫哲川摇着头,眼泪在他俊朗的脸庞上四溢。程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舒洋站在卫哲川家的门口,往日和卫哲川相处的情形,一幕幕在脑海中展现,那些投入无尽深海的记忆碎片,此时汹涌而至,锋利的边刃割在他的身体上,让他遍体鳞伤。
钥匙插入钥匙孔,旋转,打开。
客厅里的一切都那样熟悉,连茶几下那几本名人专访的杂志摆放的角度都和记忆力的一模一样。
有一扇空气做的门,挡在舒洋面前,明明一踏足就过去了,他却不敢。因为墙那边有他爱的人的气息和味道,那些他以往爱的要死的东西,明明不是摸不着看不见,此时却成了最具杀伤力的武器,让他不敢靠近。
舒洋还是往前踏了一步,扑面而来的气息,是深入骨髓和血液的,仅仅是这个,就让他干涸的眼角被内心深处的洪流淹没。
房门那边,哲川正在做什么呢?他会跟我一样,因为思念而彻夜不眠吗?
明知不可能,舒洋的心里依旧难以抑制地生起小小的希望,那份希望是风一吹就灭的。
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见眼前那两具冲撞激烈的身体,他听见了海啸的声音,巨大的声响冲击着他的耳膜,滔天巨浪一瞬之间把他的骨骼和肉t冲得四分五裂。
舒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夜风刮在他身上,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明明眼前的景象那么清晰,他却忽然失了方向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看到有两个巨大的灯向他靠近,他几乎沉醉在那种刺眼的灯光下,双脚不自觉地向它们靠近。
“你疯啦!”有人一把把他拽开,舒洋跌进一具和他一样的肉t。
方威紧紧地抱着舒洋,他根本不敢呼吸,因为他的心脏就紧紧地贴在喉咙口,就等着他呼吸,好趁机跳出来。
舒洋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整个人像没了牵引的木偶。
“洋洋,你怎么了?跟哥说句话,你别吓我啊,洋洋。”方威不停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巨大的恐惧让他透不过气。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舒洋干哑的声音几乎是透过嘴唇不可察觉的张合传出来的。
方威却听到了,他说:“你还有我,洋洋,你看着哥,我会一辈子陪着你,护着你。”
“我不想活了,哥,我活不下去了。”
“洋洋!”方威抱紧他,“不许胡说,我不许你胡说!听到没有!走,哥带你回家,哥给你买了大房子,你不是喜欢大房子吗?咱们可以把方黎接过来一起住,还有你爸,你妈,还有大宝,还有烟斗街上所有的人,咱们都接过来。”
“都接过来,”
“对,哥还给你开个店,你喜欢做早点,咱们就开早点铺,你当老板,爱请多少人请多少人,咱们现在有钱了,哥要让我们洋洋过好日子,再不给人欺负,再不给人瞧不起,人家打我们,我们就打回去。”
“好日子。”
“对,好日子。”
方威就这样一点一点哄着,哄孩子一样,一直陪舒洋说到天亮,直到舒洋在他怀里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