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最后一句话说得张仁杰半晌不能言语!
对啊,革命导师马克思在《**宣言》里的确提出了一个暴力学说,即以革命的暴力对付**的暴力!他张楚再大胆总不敢说马克思他老人家错了呀!
想到这里,张仁杰只好把这个罪名又放下了。
张仁杰想了想,说:“第三点,去年九月,你竟然不惜动用团直属队,帮清源国军夺回清源山!你说,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取悦他们,好作为你将来投靠他们的见面礼?”
周卫国冷冷地说道:“张政委,如果你不是那么健忘的话,就应该记得去年的粮荒我们是怎么渡过的!如果我们不帮清源国军夺回清源山,他们又怎么可能送给我们三百万斤粮食?没有那三百万斤粮食,虎头山又要饿死多少人?这个账你算过没有?再说了,如果要作为见面礼,我又怎么会要他们的三百万斤粮食?你几时见过这样的见面礼?”
张仁杰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这一点我们暂时不说!第四点,在李勇同志牺牲这件事上,你敢说自己没有责任?”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我承认在老李牺牲这件事上我有责任!”
张仁杰立刻眼前一亮,说:“这就对了!只要把问题交待清楚,就还是好同志嘛!说,你都负有什么责任?”
周卫国缓缓说道:“首先,我没有想到鬼子的那支部队竟然会通过空投的方式进入我们虎头山,没有及早做出防范,从而导致斜塘村民兵张根生同志、第八区小队二班和赵庄民兵共三十三名同志牺牲;其次,我对那支鬼子部队的主攻方向判断错误,导致团部遭到鬼子偷袭,李政委牺牲!还有五十多名战士牺牲!我自己犯的错误,绝不否认,也愿意承担责任!”
张仁杰脸一沉,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问你,鬼子为什么偷袭我们团部?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团部在阳村的?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团部正好守卫空虚?”
周卫国想了想,说:“这个我们也分析过,因为那支鬼子部队是化妆成我们八路军的样子,所以,他们很可能是从老百姓或民兵的口中得知我们团部在阳村的。不过,事后经过调查,并没有村民对陌生的八路军提到过独立团团部的位置。话说回来,虎头山的八路军哪有不知道自己团部在哪里的道理?所以我猜测,鬼子应该是从牺牲的民兵口中套出我们团部具**置的!”
张仁杰冷笑道:“好一个‘牺牲的民兵口中’!你这是要给我来个死无对证是吧?”
周卫国脸上变色,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仁杰哼了一声,说:“你别管我什么意思!我再问你,李政委牺牲之后,你是不是就找到了那股鬼子?”
周卫国说:“是的,李政委牺牲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我们就将这股鬼子诱入了伏击圈,战斗打响后,我们当场消灭了十八名鬼子!在随后的追击作战中,又消灭了三名鬼子,最终经确定,我们共消灭了三十五个进山的鬼子,再加上一个空投时降落伞包没打开摔死的鬼子,共三十六名鬼子!”
张仁杰慢条斯理地说:“这些我都知道,我看过战报。你的确在战报上说了很多东西,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一些战报上没有的东西。”
周卫国说:“战报上我们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张仁杰悠然说:“当然有了,你好好想一想!”
周卫国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在战报上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便说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们的战报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张仁杰冷笑说:“周卫国啊周卫国!你难道真要我说出来吗?”
周卫国心中有气,说道:“我周卫国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隐瞒,你说好了!”
张仁杰冷冷地说:“那好,请问周团长,你藏起来的那一百多个箱子是什么东西?”
周卫国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一百多个箱子?”
张仁杰哼了一声,说:“那个鬼子军官——他叫竹下俊是吧?据群众反映,竹下俊曾对赵庄转移到一个山坳里的群众说,叫你小心你藏起来的一百多个箱子!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回事!”
周卫国淡淡一笑,说:“那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这回事!”
张仁杰一拍桌子,说:“周卫国,你给我老实点!你要明白,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你藏起了什么东西,最后肯定会被我们找到!你现在说出来还不算晚,要是等我们找到,哼,情节可就不一样了!光私吞缴获财物一项,就够你受的!”
周卫国心中松了口气,原来张仁杰只是想当然地认为那一百多个箱子是缴获的财物!
周卫国笑笑,说:“随你的便!”
张仁杰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愤怒,说道:“好,既然你不说,那么我再提醒你,你在战报里遗漏的最重要一点——你放跑的鬼子军官竹下俊,是你以前在德国军校留学时的同学!”
周卫国一惊,突然明白张仁杰说了这么多,其实最终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立刻冷静了下来,说:“你说是我放跑了竹下俊?你有证据吗?”
张仁杰冷笑数声,说:“证据?周卫国,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六日的下午,你见过谁?大概不需要我提醒吧?”
周卫国说:“没错,那一天我是和竹下俊见过面!可那又怎么样?竹下俊向我发出了明显有挑战意味的一封信,我不去岂不显得我们八路军怕了他?再说,我和竹下俊见面的事,李政委知道;杨大力陪我一起去的,他也知道;水生和柱子也知道!”
张仁杰大声说道:“你不要扯到别人身上,更不要转移视线!我就问你,这次‘审干’开始后,你为什么不主动向组织上交待这件事?让我替你说了吧,你和鬼子军官竹下俊见面根本就不是因为要顾全我们八路军的脸面,你是为了和他商量如何出卖我们虎头山根据地!要不然当初他为什么会放过你?你倒是真会投桃报李啊,他上次放过了你,你这次就放过了他!你们这出苦肉计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我已经给了你改过的机会,可是,你不珍惜,竟然还想继续隐瞒你和鬼子的私底下交易!你这样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周卫国愤怒地站了起来,说:“你说我什么我都可以好好跟你解释,但说我是汉奸,我绝不能接受!我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就恨死了日本人!‘一.二八’淞沪抗战,我以学生的身份上战场慰问过抗战的十九路军!‘八.一三’淞沪会战,我更是以军人的身份参战!而且在淞沪会战中,我手下的兵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之后我还参加了南京保卫战!南京保卫战失败后我又亲眼看见日本鬼子的暴行!就连我的父亲也落在日本鬼子手上,惨遭杀害……”
张仁杰突然打断周卫国的话说:“等等,你刚刚说你父亲落在日本鬼子手上,被他们杀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周卫国说:“我在南京的时候听败退的士兵说的!”
张仁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突然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叫周继先?”
周卫国一呆,说:“是的!你怎么知道?”
张仁杰嘿嘿笑了,说:“我怎么知道?”
随即打开文件包,从那油纸包中拿出那张写满字的白纸,念道:“周文,民国二年生,苏州首富苏州商会会长周继先独子。自幼好学,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无一不通!素有神童之誉!民国十八年,以全校第一成绩考入苏州东吴大学法学院!啧啧,不到十六岁就读大学了!还考了个全校第一!厉害!民国二十一年二月,赴上海慰问十九路军!嗯,这你倒没有说假话!民国二十一年三月,改名为周卫国,投考南京**陆军军官学校,成绩第一!嘿嘿,又是个第一!不简单!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入**军校第九期续招入伍生分队。民国二十二年三月,入**军校第九期学生总队。民国二十三年,为国庆日**大典**军校学生总队领队。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军校第九期毕业演习期间任东军突击队队长。民国二十四年六月二十六日,毕业于**军校,军衔上尉!军校毕业就是上尉?你这个军校没白念啊!同年七月,赴德国柏林军事学院装甲兵系学习!德国,一个法西斯国家!……”
周卫国越听越是心惊,张仁杰所念的,竟然就是一份自己的完整履历表!
张仁杰突然停了下来,说:“还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周文!”
周卫国哼了一声,说:“就算我以前叫周文,就算我是苏州首富的儿子,就算我后来改了名字,那又怎么样?”
张仁杰哈哈大笑,说:“看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随即顿住笑,说:“好!我告诉你,你的父亲周继先没有死!”
张仁杰厉声说:“他不但没有死,还做了日本人的苏州维持会会长!也就是说,你父亲投敌做了汉奸!”
周卫国刚听到张仁杰说自己父亲没死时,心中的喜悦,实在无以言表,但听到张仁杰后来的话,不由大怒——自己一向尊重的那个大义凛然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做汉奸?
周卫国立刻大声说道:“张仁杰,我告诉你,我父亲绝不会做汉奸!你如**侮辱他,我绝饶不了你!”
张仁杰冷哼一声,说:“早就知道你会狡辩,幸亏我有准备!”
说完,从那油纸包中拿出一张报纸,扔到周卫国面前,说:“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可是你们苏州的报纸!”
周卫国一眼瞥见那是一张《苏报》,拿起扫了一眼后,脑袋立刻“嗡”的一声!
报纸上赫然印着周老太爷和几个日军军官在一个纱厂的照片,旁边配字是“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我市维持会周继先会长陪同皇军视察大和纱厂”。
周卫国心中悲苦,全身如堕冰窖。这下证据确凿,由不得他不信。从小教导自己民族大义,支持自己投笔从戎,为抗日慷慨解囊的父亲竟然做了汉奸!!!
霎时,周卫国只觉天旋地转,心中一向以来的丰碑“轰”的一声倒塌了!张仁杰接下来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张仁杰继续说了很多话,见到周卫国的表情,感到很满意,最后说道:“周文,你自己好好想想,把你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放心,我党的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但是……”
张仁杰加重了语气,说:“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周卫国跌坐在凳子上,两眼直直地看着桌上的报纸,报纸上的字突然变成了一把把的刀,在他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
周卫国突然大叫一声:“不!”将报纸撕得粉碎。
张仁杰冷哼一声说:“你以为你撕了报纸我们就没有证据了吗?告诉你,这种报纸,我那里多的是!要不要我再给你几张?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撕掉几张!还有,你的情况,你父亲的情况,我都已经向上级如实汇报!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我现在去赵庄开会,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把自己的问题一五一十向组织上交待清楚!”
说完,趾高气扬地出了房门。守在门外的战士立刻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
周卫国盯着满地的碎纸屑,只觉眼前渐渐模糊,突然间,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就此倒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