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对萧衡的这句“相貌平平”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后悔——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是小人唐突了。”萧衡面露歉意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起身时，目光又落在了顾乔身边雪地上那一排团子上。

顾乔循着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满面不悦嘀咕道，“看什么看，被你害的得我坐扁了好几只……”

“乔儿姑娘这捏的，是何物？”

“看过夏目友人帐吗？”

“什……什么账？”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捏的这个是雪兔子。”

“兔子？”萧衡看着眼前这排白白胖胖馒头般的雪团沉思了片刻，“……也能看出来。”

“还差两只耳朵罢了。”顾乔见他的语气过于勉强，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顾乔发现她装十四岁少女装久了，心性偶尔竟也有点小女孩的脾气了，她要强地说道：“动漫里就是长这样，再插两片叶子当耳朵就好了。”

她转身打量了一圈，目光锁定了在了身后的竹丛上。

然而这些竹子本就长得高，偏偏顾乔对自己这具身体身高认知有误，加上袄衣厚重，一时抬了手竟还差了一大截，她试着踮脚又蹦了几下，仍旧只能碰到竹叶的边。

恍惚间，背后似乎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一生要强的顾乔深呼了一口气不肯认输，又盯上了竹圃边的一块小石。她捋着裙边小心翼翼地站上了石块，再伸手果然够到了几片叶子。

然而石块上结了冰又覆了雪，顾乔正准备使力摘下时，一个重心不稳竟脚滑掉了下来。

石块不高，顾乔踉跄了几下并未摔到，只是摔下时她下意识猛然地抓了一把竹枝，一声簌然，瞬间带动了整片竹子枝叶起伏摇摆着。

“小心——”

顾乔抬头，头顶竹枝上一团雪块正朝着她脑门砸了下来。她躲避不及，正闭眼缩着肩等待承受这一下时，雪块却在她头顶之上的地方砸开了。

她睁眼一看，一旁的萧衡抬手在她额前替她挡了这一下。

萧衡站在这片竹丛摇晃着簌簌而下的白色雪雾中，头发和肩侧都沾了一层薄雪。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只有鼻尖和眼角可能因为寒冷而有些许微红。他满目温柔地看着面前地顾乔，替她拂去了一些头发的碎雪。

从第一眼见到萧衡时，顾乔便发现他的的眼睛很好看，深邃而精致，如画笔勾勒般恰到好处。此刻在屋外的阳光下，眼瞳正呈着一丝浅浅的琥珀色。

顾乔看得出神，直到萧衡收回手臂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丝失态。

她再次微微红了脸，连忙退了几步，掩饰般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

“这男的刚才是不是在勾引我？”顾乔尴尬到爆炸，心里默问着系统，“好心机啊美男计，太毒了太毒了。他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怎么觉得是主人您太弱了呢？你好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了，跟个男的说话还脸红。啊……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宿主的私事也是你个系统该管的？”

“乔儿姑娘，你没事吧。”萧衡问道

“没，没事。”顾乔尴尬地摇了摇头。

萧衡站在原地未动，只轻轻一抬手，折下了一小截竹枝：“这些叶子够吗？”

“够了，够了。”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心情管它什么雪兔还是雪狗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了竹枝，装作玩心犹在的小女孩，拨下两片叶子插|在了一只小雪团子上。

“很可爱。”萧衡又夸了一句，顾乔只觉得语气敷衍至极。

气氛在尴尬中持续了片刻，顾乔正扭捏着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不远处的钟楼传来了一声短促的钟声——下课了。

博士拿着书卷方一出了教室，晓喻馆内立即开始喧闹了起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又出了太阳，馆内的监生都一个个涌了出来，三三两两立在长廊上伸着懒腰，又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

顾乔觉得这简直和她的高中时代一模一样。

监生们都出来得差不多了，顾乔终于看到顾嫣也走了出来。顾嫣眼尖着一眼看到了竹丛这边的顾乔，她拎着裙子下了台阶走了过来——后面还紧跟着一个正滔滔不绝说着话的少年。

“顾小姐，方才秦博士说的那篇《九辩》，你可听懂了？这是我最喜欢一篇了，听博士讲过好多遍了。你今日第一次听学，若有不懂的，可尽管问我。”

“这也是我喜欢的一篇，从前也曾读过。今日听博士讲述，才知以前多有浅薄。”顾嫣略微回着头敷衍地回答着，加快了脚步，似是有意避开与他的距离。

薛慎听了却喜出望外，换了个方向跟在她身侧：“你也喜欢么？那可真是有缘。这篇我背得可熟了，我背给你听，什么‘泬漻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顾嫣笑而未语，薛慎见他笑了，便更为声情并茂地卖弄了起来：“凄惨增欷兮，薄寒之中人；怆（g）怳（kuang）懭（guang）悢（lang）兮，去故而就新。”

顾嫣提着手帕掩面笑了，实在是忍不住地开了口：“是怆（g）怳（huang）懭（kuang）悢（liang）兮……”[1]